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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淡淡昏黃的燈光下,她望著外面的街景。心思仍停頓著。

  十年來,這裡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何香芸走了之後,這家店一直租給別人。兩年前,她湊齊了錢將它頂下來,不知道為什麼,這是個傷心地,照理說,是該離得遠遠的,但她卻無法離開這裡。

  固執地守著這裡,彷彿等著他回來似的。

  七年了,七年來他沒有給她任何訊息,彷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似地,如此徹底!

  也曾懷疑過那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場夢?

  五年前家裡一場小火災,將他的來信及她所有的日記付之一炬,什麼也沒留下——除了妖妖。

  它現在正溜出她的口袋,坐在櫃檯上吃客人留下來的餅乾,除了它之外,已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那一切曾發生過。

  「妖妖,你會肚子痛!」她輕輕扯著它手中的餅乾:「到時候又沒有醫生可以治你,看你怎麼辦?」

  它和她爭著那片小餅乾,吱吱怪叫著,瞪著那雙哀怨的大眼,可憐兮兮地望著她。

  「不行,你忘了上次你生病,全台北市的獸醫院沒有任何一家敢替你看病嗎?」她將餅乾全部收了起來,輕輕刮刮它圓滾滾的小肚子:「你今天已經吃得夠多了!」

  它立刻垂下頭,看起來十分失望,像失去糖果的小孩。

  她歎口氣,將餅乾折成兩半,把比較小的那邊交給它:「好吧!只准再吃這片,小心你變成大胖子!」

  妖妖開心地抱著餅乾大嚼,她則坐在高腳椅上望著它,輕輕順著它背上細細軟軟的絨毛:「妖妖,只剩下我和你了。」她靜靜地對它說。

  它停下嚼了一半的動作望著她。

  「他大概已經把我們忘了。」

  可以猜到,如果妖妖會說話,那它現在一定正在安慰她,說:「不會的!他一定仍記得我們的。」

  這十年來和它日夜相伴,總是和它說話。她並沒有太多的朋友,僅留的幾個死黨平時各忙各的很少相聚,即使見面也是在小店裡,連知心話都無法多說。

  美綺說她完全和社會脫節了,擺明了是個都市隱者,「謝絕往來」四個大字明明白白地寫在她的臉上,僅為了年少時的一段戀情。

  美綺是少數不會取笑她的朋友之一,不管她心裡怎麼想,她一直耐心地傾聽她那荒謬的故事和情節,提供她永不匱乏的安慰。

  她今年年底要結婚了,對象是她的上同,辦公室戀情鮮少有成功的例子,而美綺正好是其中少數成功的。婚後她不再工作,至少不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或許屆時她可以多來陪陪她。

  其實她並不十分確定自己是不是寂寞?

  她有妖妖,有家人,雖然一直單身,但她並不急於錄求感情生活。

  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小飛。

  ***

  「小樓!看誰來了!」

  她才剛進門,媽媽便開心地叫了起來,她抬頭一看,有些意外:「小阿姨?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下飛機,本來想直接到你店裡去找你的,又怕你已經下班了,所以就回家來了。」秦亞,她的小阿姨端坐在她家的客廳之中,風姿不減當年;儘管已有些歲月的痕跡,但反而增加了些許風韻。

  事情剛發生的那年,她半句話都不跟她說,幸而她也沒在家裡停留很久,一申請到學校她立刻就走了;而今事過境遷,現在她已較能體會她當年的心境,兩從又恢復了昔日的感情。

  「聽說你那家店做得不錯?」

  「還好,可以維持而已。」她走到客廳在她的面前坐下:「這次回來多久?」

  「不一定,不過外公外婆年紀大了,他們希望我留下來,我正在考慮。」她靜靜地微笑,當年那股迫人的銳氣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點點滄桑和歷練。

  當年秦亞也並不好過,事實上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並不是任何人的錯;但她和杜辛卻成了代罪羔羊,何阿姨在醫院裡瘋狂地指著他們叫劊子手的那一幕,很是令人心碎!

  她們家裡的人一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沒說,小樓也沒說;即使說了也沒人會相信。只知道她外公外婆高高興興地建了新樓準備給么女當嫁妝,而不到幾個月,她行一背遠趕重洋,兩位老人家只好繼續望穿秋水等待。

  這十年來,秦亞修得了兩個博士學位,在日本大學裡教書;後來在商場上當高級主管,事業做得有聲有色,卻一直小姑獨處,連男朋友都沒聽說過一個。

  「你們也好久沒見面了,好好聊聊,我累了,先進去休息了。」尚太太很識趣地告退。她雖然一直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倒對女兒和妹妹之間的關係相當容忍;或許母女連心,她不想逼她們說那一段往事。

  她和秦亞坐在客廳裡默默相對,妖妖不安分地自口袋中溜了出來,她還來不及藏住它,秦亞已伸出手掌,讓它爬了上去。

  「這是妖妖吧?」

  「你知道?」

  她笑了笑:「聽你媽媽說,你養了只四不像的小怪物。」

  「這是小雨的寵物。」她不由自主地說著。

  她抬頭望了她一眼,輕輕伸手和妖妖握手:「你還沒原諒我嗎?」

  她搖頭:「那不是任何人的錯。」

  「總要有人可以責怪才能夠心安理得。」

  「你怪你自己?」她有些意外。過去十年來,她們不曾談論過這件事,雖然已恢復邦交,但那件事一直是個禁忌、是個心結!誰也不敢輕易提起。

  沒想到她才剛回來,她們便開門見山地談起過去。

  「剛開始的時候是。」她坐直身子,妖妖已爬上她的手臂,玩弄著她袖口的荷葉邊:「我一直怪我自己,沒聽你的勸告。」

  「當年我只是個孩子。」

  她笑了:「當年你可沒那麼認為。你那篇義正詞嚴的演講折磨我許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聽了你的話,結局是否會有所不同?或許小雨不會死,何太太不會瘋,一切都會因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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