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一直沒有下手。」她撫著他手上燒的的疤痕,低低的道,「如果你真要報仇,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始終待在這裡只是命令村人送食物上山?」
「那只是一些小樂趣。」他看著她的動作,沒有把手抽回來,冷著聲音道,「也許你不知道,沈家是這附近有名的首富,我被他們收養之後,便一直被養在深院裡。但是有許多人願意聽我的命令行事,只要我隨便丟出一錠金子給僕人,命令他們做一些事,要假裝銀狐在山上其實是一件容易得不能再容易的事了。
「我先派人假裝銀狐出現,他們當然知道那是我回來復仇。要他們送大部份的食物上山,是為了讓他們恐懼、害怕、受折磨,等到他們已經習慣服從時,我再叫他們送年輕女孩子出來,接著是年輕人,等到那村子裡剩下的都是我的仇人時,復仇的時刻就到了。」
她默默的聽著,訝異的發現自己並沒有感受到恐懼。
如果他真有如自己所說的那般冷酷,此時她早已橫屍荒野,怎能安穩安坐此地,有吃有穿有住?
不,他或許一心復仇,但無意傷及無辜。他或許真的有心報復,但是她懷疑他是否做得來冷血殺手?
而當村子裡只剩下一堆老人時,他打算怎麼報復他們?
「你打算怎麼報仇?」她慢吞吞的道,「嚇死他們,殺了他們,還是把他們全丟進鍋子裡煮?」
他聞言皺眉,抽回。自己的手,放到身後。「我不喜歡你的語氣,你是在嘲笑我嗎?」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反問,「這間宅院又是怎麼回事?既然沈家那麼富有,你為什麼要住在這裡?繼續派人到這裡裝神弄鬼豈不是比較容易?」
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猶豫該不該告訴過她。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乾爹的生意需要人照料,他過世之後,大家全湧進我住的地方,要我拿主意。但是我對生意一竅不通,何況……」他譏消的一笑。「做生意需要四處走動,而我恰巧不能,所以我就把那些財產全送給了乾爹的幾個親戚,只留下了這間宅院。因為這裡是當初乾爹救了我的地方,而且…… 它現在的樣子很適合我這種人住。」
「那是你的想法。」她的口氣頗不以為然。「所以呢,你把萬貫家財全部送人,只替自己留了一間破房子,就因為你覺得自己不配?」
「我並不蠢,姑娘。」他的聲音中諷刺的意味十分的濃厚。「我不過是把生意交給他們去做,而所得的利潤,我仍可以分得其中一份。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有錢送你到山下展開新生活?你總不會天真的以為那是用妖法變出來的吧?」
「啊!」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這我倒沒有想過,你能嗎?變出一堆金銀珠寶?」
「我的妖力已被封印。」他淡淡的道,撥開額前的頭髮,指著右傾一個菱形疤痕道,「這是那個道士做的,他說我心中怨氣太重,而又無法駕馭自己強大的妖力,唯恐我失控傷人,所以在我的傷好之後,便封印了我大部份的妖力。」
她輕輕撫摸著那菱形的疤痕,輕聲的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身上有這麼多的疤痕……痛嗎?」
他捉住她的手,放下頭髮重新覆蓋住它。
「剛開始封印時常常會痛,那個道士說是因為兩股力量互相對抗。現在已經不痛了……」在看見她的眼神時,他又補充了幾句,「很久以前就不痛了,你不用露出這種表情、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如果我憐憫你……」她扯動嘴角,搖頭道,「那也絕不是因為你的身世,而是因為你可悲的腦袋。」在他生氣之前,她放柔了音調,「我只是不敢想像你經歷過了這些,而居然沒有變成一個可怕的人。一定是因為沈家夫婦的愛,才讓你不至於被復仇之火所蒙蔽。」
他看著她的眼神,彷彿她方才說了什麼恐怖的話一樣。「你剛才一定沒聽清楚我說的話。我要復仇,我就是為了復仇而活回來的,任何人都無法阻止我。」
「是嗎?」她轉頭,越過打開的窗望向外頭,大漢在庭院裡追著鳥兒,玩的不亦樂乎。「如果我要復仇,而又有像你那樣的家產,要逼死一村子的人並不是一件難事。就算不想損及無辜,也還有其他很多的方法可以無聲無息的殺人洩恨但你什麼都沒做,只是住在這宅院裡,用最麻煩的方法叫他們獻上年輕人,再把他們送出去。如果我想的沒錯,你根本下不了手,你連一個人都殺不了,怎麼殺全村的人?」
「那不同。」他僵直著身於道:「他們是我的仇人。」
她回頭看他,手輕輕放上他的手臂。
「為什麼你不肯承認?」她不解的看著他。「難道你寧願扮演銀狐?扮演一個冷血無情的妖怪?那會讓你覺得安全嗎?還是你習慣將自己假想成那樣的人?但你不是啊,你不是冷血無情的,你一點也不邪惡,我不相信你真的下得了手。」
他低頭看向她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譏消的道:「你自認為很瞭解我?」
她搖頭,輕輕歎了一口氣。「你可以嘲笑我,因為就連我也忍不住要嘲笑自己。但是我真的相信你,相信我所看到的事實,而不是你希望我相信的東西。」
清澈明亮的目光鎖住他,他沒有辦法移開自己的視線。「你最好快走。」他啞聲道,「我給你的建議依然有效,你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任何事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沅音,你也不能。」他頭一次叫了她的名字,這讓沅音忍不住綻出笑容,她選擇忽視他叫她走的話,笑答:「也該是以名字互稱的時候了,你的名字又是什麼呢?銀狐大人?」她的笑容完全的吸引了他的目光,生平頭一次,他開口說出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