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兩年後生下古聖淵時,婆婆自是對長孫呵護有加,卻不願將金孫交給精神狀況不穩的媳婦照顧,當時的古家長輩竟對這個提議一面倒,唯有古聖淵的祖父和父親對這樣的結果怒然否決,在古家,只有祖父和父親是對母親真正付出關心,可是這樣的打擊再度勾起珍妮的傷痛,直至聖淵四歲時,她再度與婆婆起爭執,一怒之下,帶著長女與兒子離開古家,連失兩個孫子,令家族的人嚇得亂成一團。
勾起好久不曾憶起的童年,聖淵禁不住長聲一歎。幼時的他因母親脆弱的情緒起伏而深受影響,但會讓母親如此困擾於不安中,家族的複雜詭譎也是肇因,照理,他有仇必報的性子在掌握大權時是該好好還擊,然而,他苦笑,對誰還擊呢?
對只知一味寵溺他現已作古的祖母,還是一群雖進讒言卻只想多保住自己地位的叔伯們,他們雖排斥外來的母親,卻對他這個擁有外來混血的孫子不曾有過異心就因誰都沒有錯,所以無可奈何!也因此,愛麗薇兒的存在,像朝陽般的溫暖了他,真正開始有的記憶是在他四歲那年,母親帶著他與姊姊離家……
在瑞士阿爾卑斯山的一處湖泊別墅裡,珍妮見到了那令她全然解除心防的人。
「姊姊──」她激動地投進來人的懷抱。
「珍妮……」愛麗薇兒藍眸中盈滿淚水,擁緊懷中的人,柔聲道。「你沒事就好,我好擔心……傻丫頭,為什麼要躲起來,連和我聯絡都不願意。」
「姊姊,我……我總是依賴著你、總是讓你操心……」
「依賴我、讓我操心,讓你痛苦嗎?」愛麗薇兒輕撫著她面頰上的淚水,懷中的人幾乎是她從小照顧長大的。「我們難道不是親人,我不是你的姊姊?」
珍妮用力搖著頭,梗泣的淚如斷線珍珠。「就因為是親人、就因為太過依賴,所以我好希望……」無法強掩自己,珍妮崩潰在愛麗薇兒溫暖的懷抱中。「如果能,我希望永遠都不要長大,如果能,我希望一輩子都只是受你和理查爸爸呵護的女孩,我不想、不想面對這令我痛苦的一切,無論我多麼努力……就是沒有用……我不是一個好妻子,做不到一個好母親,姊姊……如果可以……我只想一輩子依賴你……永遠像個孩子跟你撒嬌,不會知道悲傷、不會知道痛苦……我是不是很任性、是不是很可笑……」
淒然的哭喊讓愛麗薇兒心痛地合上眼,輕摩挲她的發。「珍妮,不想面對就別逼自己,只要你想,姊姊永遠可以讓你依賴,就算你一輩子都像個孩子來撒嬌,我也願意,只要你能快樂……珍妮,我不願見你到自己傷得如此重,你是我心愛的妹妹呀……」
「姊姊……」珍妮在她懷中哭得聲嘶力竭,完全像個無法自主的孩子,而不是已為人母的妻子。
愛麗薇兒擁緊她,心知這個敏感纖細的妹妹,身與心都是名副其實的玻璃人兒,無論外表多成熟,心智上的某個角落永遠是個不安的孩子,只要一觸動,恐慌就會不停湧出而至淹沒她。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一直藏在這小別墅裡也不是辦法,靖澤急得都快瘋了。」
「我……我好怕回那個家,雖然靖澤對我很好,可是……」她的神情驚惶,想起婆婆說的,一旦離婚,她的孩子是屬於古家的,絕不會交給她!「姊姊……我不要、不要回那個家,可是不回去,他們會帶走我的孩子,我不能失去兩個孩子……不能──不能──」
「珍妮,你別擔心。」愛麗薇兒趕緊安撫她。「姊姊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別忘了,你是史密斯家族的人,還有爹地能做主,況且靖澤也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這一次的事,讓他堅決要帶著你和孩子搬出古家。」
「搬出古家!」珍妮訝然。「婆婆她答應?」
想起頑固的古老夫人,愛麗薇兒笑著搖頭。「老夫人不答應,但是古家老爺答應,再加上她那個溫文的兒子終於發火了,讓她不答應也難。」
「媽咪……」一個清亮的女孩聲叫著,她牽著一個小小男孩走來。
「華華、小淵。」見到女兒與兒子,珍妮忙擦掉淚水。
「這是……烈華和聖淵!」愛麗薇兒驚喜地道,在古老夫人的阻礙下,她只在兩年前見過這對姊弟。「沒想到他們長這麼大了,好可愛!」
幼童時的古烈華與母親相當親暱,她偎到母親身旁,而古聖淵略帶敵意地瞧著眼前的人,遠遠就見到這個漂亮阿姨一來,母親就一直哭,他不喜歡害母親又傷心的人,卻在接近對方時被那雙如天空深藍的瞳給吸引。
「聖淵,」愛麗薇兒蹲下身,親切又正式的喚著他的名。「你好!」
見到那伸出的手,古聖淵有些怔凝,不曾有人以這樣的禮節對待四歲的他。
「你是小紳士不該讓淑女空著手等。」她笑言。
「小淵,這是薇兒阿姨,也是媽咪的姊姊。」一旁的珍妮也道。
迎視著那雙與他平行的眸,他遲緩地伸出手。「薇兒阿姨。」
細嫩的童音在被溫暖的手給用力握住時,他愕然抬首;一見到那在陽光下的燦爛笑顏,古聖淵整個人像被定住般,及至年長回憶,他才知道微笑也能醉人。
後來母親帶著他們隨父親移居美國,也因此他們姊弟倆和史密斯家族及愛麗薇兒日漸熟稔,直至古老夫人病逝,他們雖又回到古家,兩大家族的熱絡確已非比尋常,尤其那段期間母親在愛麗薇兒細心的關照下,都不曾再有過發病的情況。
此時一陣涼意襲來,夜風轉冷,房外傳來管家的候門聲。
「雲軒呢?」看到和田端著熱飲進來,由陽台外走進的古聖淵問道。
記得這小子很喜歡在這種明月高懸涼風吹來的夜晚,帶著酒來仿古人月下高談。到了下半夜瓶空見底後,對已經醉得撐不住的古聖淵,談論的話題改為自古以來不變的穿腸毒藥──酒!接著再舉有多少人因酒誤事,要他戒之慎之,最後洒然離去,穩定的步履絲毫不見凌亂,有一度古聖淵實在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怪物,無論喝了多少,第二天面對任何事,永遠是超凡撥俗的光鮮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