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持劍岸立於樹下的盧貝卡,武鬥馬上舉起身後的大戰斧,準備和猿冰趕盡殺絕,卻為一旁的魔邪師抬手攔阻。
但見古亭眉須掩蓋下的青眸妖芒充滿複雜,凝思地觀視後,竟是長聲一歎。「沒想到雷穎的身邊,居然能有這樣的人,本魔師活了上百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傳言中的血咒!」
「血咒!」猿冰震訝。
而武鬥顯然未曾聽聞。「那是很厲害的力量嗎?」只見前方的盧貝卡一動也不動地迎視著他們,像挑釁的等待,令好戰的他蠢動不耐!
「以生命玉石俱焚的力量是最可怕的!」古亭繞著大樹的外圍,打量地道。「尤其血咒,每一個修練法力之人都能使用,問題是敢嗎?因為血咒是以自己的骨血和魂魄向天地歃血為誓,用以轉嫁力量的法力,一旦祭出,達成心願後,肉體和魂魄都將湮消雲散,這就是超過力量所該付的代價!」
「盧貝卡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粗蠻的武鬥聽不懂這些,只在意是否需要殺人。
「雖生猶死,僅存的也只是一口氣!」古亭沈吟道。「他在等他的主人,只要見不到主人的最後一面,他就永遠如此,像個活死人般,既無法瞑目也不會倒下,除非等到他的主人親手為他會上眼,他的心願了了,自會消逝!」
「若不讓他合上眼的話,這人不就是還活著?」對敵人有任何可能的一線生機,武鬥可不放過。
古亭撫著白鬚搖頭,面對傲立在眼前之人,那份赤誠忠烈,他也感到喟然。「一個能為你心魂盡毀的屬下,還忍心讓他不生不死的苟活,哪怕是本魔師也做不出來。」
「聽說進入血咒的範圍內會化為灰燼,可是真?」一直沈聲在旁看著的猿冰突然道。
「或許,只是也沒證實的必要了,我們要做的是打擊雷穎,這一幕對看重屬下的她而言,只怕比殺了她還痛苦,我們的目的達到了!」魔邪師說完轉身離去,猿冰隨後跟上,武鬥對於沒殺到人岔岔地啐了一口。
當他們身形消失後,蕭索的秋意更令天地哀戚到極點!
時間流緩而過,一個輕幽的足音踩著飄散的落葉而來,走至血咒的範圍時,步履毫不猶豫地進入,飄逸的白衣身形來到貝卡眼前。
岑寂的默然,在綠瞳深凝中,好久,好久,無言也無語。
緩緩地,雷穎淡垂下眼瞼,那哀柔而虛幻的音色空靈飄蕩。「你比芝蘭還早跟在我身邊,十多年來,你總是默默地幫我,護我,任何事,只要是我想做的,不問對錯,你用盡力量也要幫我完成,到如今……在你生命耗盡的最後一刻,都還為了我……」
她咬著唇,深吸著哽咽的音。「我該讓你離開嗎?合上你的眼,將是天人永隔,然而……我寧千瘡百孔,碎屍萬段……也不願失去你呀,這世上,沒有人能取代了你,沒有人能取代像個兄長,像個朋友一樣的你呀,沒有人呀——我怎能讓你離開我,貝卡——」
空氣激盪悲號,隨著雷穎的哀絕,貝卡那不再有生氣的眼,竟滑落血淚。
「不,別流淚!」雷穎捧著他的面龐,只感椎心難言。「你是堂堂烈日軍團之首,威名天下的武將,誰都不能令你落淚,尤其不該再為我,為了我……你付出的夠多了,我怎能再讓你像個活死人般的殘存,縱然親手送走你,將是我最難承受的痛苦,可是,與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算得了什麼——」她埋到他的肩膀,久久無法再抬起頭。
當氤氳的綠瞳再次迎上那血淚的雙眸時,雷穎淒楚一笑,撩起衣袖露出那白皙的手臂,道:「我豈能讓你毫無生機的消逝……我雖護不了你的軀體,卻能救得了你的魂魄……」她咬破手腕,鮮血從傷口流出。「為保得自己所下的諾言,我從不追尋身世,然而……」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佛希克所說的話。
你應該察覺到自己和別人是不一樣的……不需咒語能喚出精靈,在枯竭的沙漠喚出水精,從風中感應到訊息,這一切的一切……就算不特意追查身世,對自己到底是誰,心中不可能沒有答案吧!
是的,就算不特意追查,對自己這一身先天的特異之能,她並非全然無所覺。「貝卡,喝下我的血,我擁有精靈血統,只要體內流著我的血,你不會靈毀魂散!」雷穎將手腕之血,滴入他唇內。
當殷紅的血絲順著貝卡嘴角淌下時,他掌下的劍啷當而斷,血咒的結界之源消失,地上的血環也遁然無蹤。
雷穎撫上他的眼,幽幽地道:「十多年來相持的歲月,大家的音容將永遠,永遠烙在此心,貝卡……你安心走吧!」輕顫的手指合上他的眼,彷彿能見到他唇角所湧起的淡淡微笑。風再次搖散滿地落葉,瀰漫一季深秋,婆娑的枝椏遙舞跫音,迭送揚飛隨光影而逝的貝卡,雷穎哀承於睫,卻落不下那該有的斷線珠淚,她只是緊閉著眼,深深地感受貝卡這僅存的氣息。
再睜開的綠眸望向晴空,雲依飄,風自徐,但她知道,今後自己的生命已將殘缺。
來到大樹前,雷穎極其輕柔地開口。「芝蘭,是我呀,你別怕,我在這誰都不能再傷你了,芝蘭……」
見到未有任何動靜的樹身,雷穎伸手覆在樹上,低喃地喚著:「我已失去大家,絕不能再失去你了,芝蘭,你出來,好嗎?」她雖能強硬解開封印,卻怕傷到面的人。
片刻,樹身起了朦朧的變化,女子的身形緩緩而現,芝蘭雙手緊掩著唇,淚痕交錯,那可怕的殺戮之役,同伴慘亡的哀嚎猶在耳中迴盪,她全身顫抖的有如風中落葉,更如驚弓之鳥!
「芝蘭!」雷穎激動地擁住她。
週遭之人一個個離她而去,悲愴的沈慟就如無底的深淵,她絕不能再失去這僅存的同伴,不能,然而,當懷中的人傳來異樣的變化時,她一僵,急忙低頭,芝蘭唇角淌血地昏倒在她懷中,胸口一道被氣流貫穿的傷口正不停地湧出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