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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頁

 

  第七章

  內湖碧嵐山莊。

  陶則剛仰頭半靠在書房高背轉椅內,手握著抽了一半的煙蒂,表情是抑鬱複雜而陰晴難定的。

   「阿剛,你怎麼沒吃飯,躲在書房裡悶著頭抽煙呢—」陶香華緩緩推開門,走了進來,那張清瘦端秀、卻不再年輕的臉龐寫滿了關愛和憂慮。

  陶則剛回過神來,他輕輕捺熄了煙蒂。「我吃不下,事實上,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根本不想回來這裡,不想看到他!」他扭著嘴角,語氣中充滿鄙夷和憤懣。

  陶香華定定的望著他,柔聲提醒,「他不是別人,他是你爸爸。阿剛,不要這麼怨恨他,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陶則剛的臉繃緊了,「媽!我寧願沒有這種父親,我沒——你這種以德報怨的胸襟。如果不是他造孽,不是他這個到處吃喝嫖賭的老渾球,鼎國怎麼會元氣大傷,傷痕纍纍,弄到今天這種欲振乏力,只能任憑鴻威宰割的地步?」他寒著聲,一字一句的用力喊道。

  陶香華面對兒子的憤怒和痛苦,只是神色凝重的發出一聲長歎!

  「阿剛,我以前也跟你一樣,十分痛恨你爸爸。他不學無術,游手好閒,在我面前是曲顏承歡,說盡謊話,可是背地裡卻是一個毫無道德情操可言的壞胚子。他泡舞廳、玩女人、酗酒、嫖賭,鎮日在外遊蕩鬼混,流連歌榭舞台;大肆揮霍每一分從我娘家繼承來的租產。他入贅我們陶家,為的就是過這種吃喝一享樂不餘匱乏的奢靡生活。

  剛開始,我並不知道他在外面那些荒唐的行徑;因為,他在我面前實在是偽裝得太好,太成功了;而我那時候又在家全心全意的照顧你,所以,被他瞞天過海,整整哄騙了十多年,若非有股東打電話告訴我,公司營運發生危機,我還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傻瓜。等我抽他的權,接掌公司財務之後,他才有所警覺收斂,又開始在我面前扮演迷途知返的好丈夫了。」

  她悽傖地牽動嘴角逸出一絲苦笑,「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浪蕩慣了的野鳥,又怎能關得住呢?即使你給它的是一座金絲籠。我在生氣、絕望、痛苦、悲哀的深淵中整整掙扎了十幾年了,一直到最近接觸佛法!體悟到人生無常,因果循環的真理之後,我才真正想通,看開了,也才真正從愛與恨的煎熬中得到解脫。阿剛,不要根你爸爸,也不要恨賀之曛,恨別人懲罰的卻是自己啊!一個人唯有寬恕別人的過錯,才能真正得到心靈上的解脫。媽不希望你永遠被仇恨的枷鎖困住,永遠活在心獄中自苦苦人!」

  陶則剛的眼眶紅了,「媽,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只要一想到他的所作所為,我心裡就充滿了厭惡和憎恨,為什麼我會有這種卑劣無恥的父親?而賀之曛——」他咬緊牙關陰惻惻的說:「他害死了心柔,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我一定要整倒鴻威,我一定要以牙還牙,向他討回這筆血債!」

  陶香華輕輕蹙起眉端了,她拍拍陶則剛的肩頭,語重心長的勸道:「孩子,冤可解,不可結啊!心柔的死是一種遺憾,也是她自己想不開的,你把這筆仇恨記在賀之曛頭上是不公平的!」

  「媽,他是我們陶家的敵人!你為什麼要替他說話?」陶則剛忿忿不平的咬牙說。

  陶香華靜靜地望著他,「可是,他也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啊!」

  陶則剛霍地站起身,他面帶寒霜,激動的嚷道:「他不是,他不是!他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雜種!」

   陶香華搖頭悲歎了,「阿剛,你何苦用這麼惡毒的字眼來羞辱他呢?事實就是事實,容不得你自欺欺人啊!」

  「我沒有自欺欺人!他本來就是個來歷不明的雜種!」陶則剛血脈憤張的低吼著,恨意燃亮了他的雙眸,也扭曲了他那張端正清逸的男性臉龐。「一個應該千刀萬剮的野雜種!」他咬牙切齒的說。

  陶香華被他那強烈的恨意、悽厲的神態震懾住了,一股令人膽戰心悸的寒意席捲了她的四肢百骸,讓她深陷於一股憂心仲仲而不勝寒顫的愁苦中。

  「阿剛,一念放下萬般自在,你千萬不要鑽進牛角尖裡,而做出更多不可彌補的錯事來!」

  怎奈仇恨的種子早在陶則剛的心田里生根萌芽了,他搖搖頭,態度是堅決而固執的。「媽,你別費心勸我了,我和賀之曛之間的舊怨新仇,並不是你幾句苦口婆心的話就能化解消弭的,你還是去多念幾句佛號,替你那個做惡多端、罪孽深重的丈夫贖罪消業,免得他不得善終,死後還會被打人阿鼻地獄裡,接受上天最嚴厲的審判!」

  「阿剛」陶香華愁眉深鎖了,「你為什麼不肯聽媽的勸呢?你……」她還來不及說完她的肺腑之言,女管家邱嫂就焦心如焚的開門衝了進來,她結結巴巴的窮嚷著,「太太,少爺,不好了,不好了,老爺剛剛從二褸摔了下來,現在人已經昏迷不醒了——」

  陶香華臉色遽變,倏地和慌慌張張的邱嫂,衝出了書房。

  陶則剛咬咬牙,他重重地甩甩頭,也跟著快步邁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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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鼎國企業集團董事長潘宏彬腦中風全身癱瘓的消息已傳遍整個商業界,引起不小的震撼。餘波蕩漾,金融股的指數也跟著受到影響而微微下滑。

  賀之曛默默地佇立在辦公室的落地長窗前,心情是萬般複雜而迷離難解的。

  多少年了,從他進入鴻威企業集團開始,他絞盡腦汁,煞費苦心的安排著一波比一波還要凌厲的攻勢打擊鼎國,最大的目的就是想鬥垮潘宏彬,想狠狠的羞辱這個無情無義、利慾薰心的卑鄙小人。

  可是,當他今天早上從報紙上得知他中風癱瘓的消息之後,他並沒有得到預期中的狂喜和成就感,他反而覺得迷惘、困惑、矛盾,還有一份悽切,說不出來的空虛和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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