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半推半就、不置可否的和她維持交往,是太容易到手的男性劣根性作祟?還是——他根本不愛她,所以——連一點點虛偽的熱情都裝不出來。
汪裕琴見他板著臉不說話,急忙拉下臉打圓場,「你餓了吧!我帶了一盒郭元益的精緻糕點,你要不要嘗嘗看?」
「我對甜的東西不感興趣,你自己吃吧!」
汪裕琴碰了他的軟釘子,雖然有點難堪,但她依然擺出笑臉耐心解釋,「你吃吃看嘛!這些東西甜而不膩,真是很好吃,你——」她焦慮的看到他逕自拿出鍋子,準備下面,「你要吃麵,我來弄就可以,你何必跟我生悶氣呢?」她慌忙放下糕點,一把搶過他手上的鍋子。
關文勳冷眼看她手忙腳亂的煮水、洗青菜,一抹嘲諷閃入眼底,「你會煮麵嗎?這可不是你小時候玩的家家酒遊戲喔!」
汪裕琴狀極狼狽的剁著碎豬肉,「你——你別洩我的氣嘛,萬丈高樓也是平地起的啊——何況,我也曾經下過水餃給你吃啊!」
關文勳雙手交疊在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他撇撇唇,看著汪裕琴實在不怎麼高明的切割技藝。「是啊,那可是我有生以來吃過最特別的一次水餃,皮跟肉都是四分五裂的。」
「文勳,你——何必挖若我?」汪裕琴難堪的抬頭看著他,幽怨的神態令關文勳意識到自己的殘忍無情。
「好吧!隨便你,你高興就好。」他離開廚房,拿了車鑰匙,剛打開門,汪裕琴立即緊張兮兮地跟了出來,「你,你要出去?」
「對,我出去吃,你儘管在廚房摸索烹飪的樂趣。」他淡淡的說,實在不想以這麼冷漠的方式對待她,可是——他又不想屈就自己的感情。
老實說,他現在只想趕忙完成碩士論文拿到文憑,好減輕母親的經濟負擔。自從父親五前年因車禍亡故後,整個家的經濟重擔都落在母親身上,他能順利念完大學,乃至念到研究所,都是靠母親一針一線的替人鉤毛衣,編織手工藝品換來的。
好幾次,他看到母親刻滿滄桑的容顏,長滿繭的手,微駝的背影,他真想休學,一肩扛起母親的重擔。
只是——父親臨終的囑咐攔阻了他,他不能辜負父親念茲在茲的期盼,他希望家中有書香薪傳的子弟,以彌補他因大陸失隱而中途輟學之憾。
在這種煎熬和急迫的心靈折磨下,他哪有閒工夫談戀愛?更別提應付這種不識人間愁滋味,金枝玉葉的大小姐?!
「你!你等一等我嘛,我馬上——馬上就煮好了。」
他不耐的拂開她的手,「不必了,等你的面煮好,我早就得胃潰瘍了。」說完,他關上門,狠下心把汪裕琴紅著服眶,又急又難過的臉拋在腦海之外。
第三章
關文勳剛上完家教,正準備趕到補習班上課時,他的學生,一位正逢國三,準備參加高中聯考的男孩子追了出來。
「關老師,你等一下,我——我有事想——想請你幫忙一下,可以嗎?」
他熄掉機車引擎.望著這位面貌清秀、有點內向而個性,質樸的男孩子,他沒有忽略掉凝聚在他厚重近視鏡片內,那雙猶豫膽怯的眼眸。「什麼事?江建星?」
「我——」江建星咬著唇,雙手緊張的絞在一塊。
關文勳露出溫熙的笑容,「有話直說,老師不會怪你的。
是不是數學有什麼問題弄不清楚?」他知道江建星文科很好,記憶和組織能力都不錯,就是數理差了點。
「沒有,我只是想——呃——能不能請老師跟我父母說——說我不想參加高中聯招。」江建星支支吾吾的說。
「為什麼不想參加?」
「我——我受不了升學的壓力,我——我每天都過得好痛苦,生活裡充滿了考試、實習,還有——負何不完的壓力,尤其是爸爸媽媽,他們——他們對我的期盼,就像千斤巨石每天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受不了,真的,關老師,我不想再過這樣恐怖的生活了——」江建星爆發似的一古腦兒喊出他的委屈和苦楚。
關文勳震動的注視著他,被他那番早熟又句句絞人心肺的話,喚起一股奇妙而酸楚的情緒。在他身上他似乎看到自己的縮影,「你準備怎麼辦?學吳祥輝一樣做個拒絕聯考的小子?」
「我——我想讀五專,可是,我知道爸爸媽媽絕對不會答應的,他們甚至早就安排好了我的未來,甚至——替我在銀行裡存了一筆留學基金。」江建星苦惱的垮著肩,垮著一張年輕卻笑不出青春氣息的臉。
關文勳由衷瞭解他心底那份進退兩難、彷徨失錯的感覺,唉!聯考的夢魘吞噬了多少赤子的純真和笑顏?
升學主義在教育品質無法提升的惡性循環下,總是訓練出極端化的孩子,不是書獃型的優等生,就是半吊子,否則就是自暴自棄,把自己放逐在書香世界大門外的拒絕往來戶。
關文勳百感交集的盯著眼前這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一種無法釐清的使命感讓他慨然答應接下這個燙手山芋的任務。
「好吧,你不要煩惱,老師答應你去勸說你爸媽。」
「真的?」江建星欣喜的張大了眼睛。
「先別高興,老師只負責去遊說,可不保證一定成功。」
「沒關係,我爸媽一向信任你,你講的話他們一定聽得進去的。」江建星信心十足的說,那樣子簡直把關文勳當成他的救命菩薩。
關文勳啼笑皆非的望著他,才不過十分鐘而已,這孩子的表情居然有了戲劇化的轉變,聯考真是殘害人心的毒藥啊!
不過,他還是不忘擺出老師的架子提醒江建星,「先別樂錯了頭,五專也不是這麼容易就可以混水摸魚考上,吊車尾可是不好看的。」
「是,我會全力以赴的,絕對不會砸了老師你的招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