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維珺卻慢吞吞地搖著頭,「我對別人沒有興趣,我只中意小季,除了他……」她斬釘截鐵的強調著,「誰也甭想做我的家庭教師!」
「你為什麼一定指名他呢?」丘斐容愁眉深鎖的低問著,盈盈如水的眸光中有份深沉而難以言喻的複雜思緒。
「因為他很合我的胃口。簡單的說,」葉維珺側著頭,思索著更為貼切的形容詞。「就像李立群常念的一句廣告詞,小季他抓得住我。」
「如果……我請不動他呢?」丘斐容的心更亂了,亂得像一團永遠厘不清的毛線。
葉維珺眼睛隨意的瞟了一下,「那就一翻兩瞪眼,咱們劃清界線,誰也不要干涉誰!」
丘斐容眼中漾滿了更多濃郁而不勝其苦的愁霧,在這種相見爭如不見的情況下去見季慕飛,無異是一種殘忍的酷刑,但,為了她唯一的妹妹,更為了不讓她和小珺辛苦萬分堆砌出來的友善關係,蒙上任何陰影,她只好抱著飛蛾撲火的精神,在滿心刺痛的淒惶中,牽強又無奈的答應了葉維珺那何其沉重的條件。
丘斐容履行了她對葉維珺的承諾,第二天一早,就被滿臉興奮、蓄勢待發的葉維珺半推半就地拉出了大門,展開了一連串令人膛目結舌的驚險之旅。
第一站,她們走進了一間極富盛名的香港剪燙中心,丘斐容靜靜地坐在一旁,望著葉維珺比手畫腳地對著設計師大談她想要的造型。
兩個鐘頭後,葉維珺頂著一頭漂染了紫、紅、褐三種顏色的摩登髮型,和一語不發的丘斐容走出了髮廊,纖巧秀氣的雙手雙腳,也都不甘寂寞的塗上了紫黑色及銀白色的指甲油。
跟著,她又興匆匆地慫恿著丘斐容陪她去穿耳洞,大膽任性的她,不僅在左右兩隻耳朵上各紮了五個小洞,甚至還前衛到在肚臍上也扣了一個小銀環,渾身上下戴滿了金、銀、銅各類琳琅可愛而又時髦的環扣飾品。
然後,她換上一件巧克力色的小可愛,露出了鑲著小銀飾的肚皮,裡著亮光皮面的銅色緊身褲,配上一雙造型同樣炫的咖啡色涼鞋,一身新潮裝扮的她,無視於過往行人的側目,神色輕快地逕自拉著丘斐容的手臂,意猶未盡地閃進一家造型同樣大膽前衛的pub內,擅做主張地點了兩杯馬丁尼,並向酒保要一盒洋煙,在吞雲吐霧的放肆中,暗暗測試著丘斐容的底線。
沒想到,外型沉靜兩端莊秀雅的丘斐容,會毫無異議地端起那杯馬丁尼,優雅的品茗著,從頭到尾都扮演著一個稱職而慷慨大方,沒有半絲雜音的絕佳玩伴。
她的完美表現,卸除了葉維珺心中大半的疑慮和防衛,更巧妙地贏得了她的信任和尊重,雖然,這個自詡為反骨專家的小魔女,仍不肯放下最後的一張盾牌,改掉沒大沒小的稱謂,從「喂」跳到「姊姊」,但要求不高又善解人意的丘斐容已經覺得相當欣慰滿足了,特別是葉維珺心無城府地挽著她的臂彎,嘰嘰咕咕的漫天閒扯時,她的心就特別地柔軟而溫馨,好像淫浸在春天灑滿陽光的池水中,有著說不出來的喜樂和感動。
然而,當她在項懷安的陪伴下,驅車來到四維路,來到季慕飛緊閉的門扉前,她的心又莫名地抽緊了,好像沉落在一條冰冷而灑滿愁苦的冰河中,有著不勝寒顫的掙扎和淒惶。
「要不要我陪你進去?」項懷安不忍見她那樣辛苦的和自己的感情煎熬作戰,更不忍目睹著她那盛滿哀愁的一對黑眸,雖然,她的左眼已經瞎了,但,那似秋水含煙、愁霧濛濛的眼瞳,卻比任何女人晶瑩剔透的美目,更讓人震懾心折,充滿了一股怛惻而近乎痛憐的柔情。
丘斐容淒愴地搖頭低歎,「不,你進去只會讓事情更複雜,你還是列車內等我吧!無論如何,我都會……」她強忍著胸腔內那股頑強而尖銳的痛楚,兀自振作的牽動唇角,擠出一絲贏弱而可憐兮兮的微笑,「演好我的角色,讓小季他……對我死心,並甘心接受我所能給予的友誼。」
項懷安面色沉凝地拍拍她的肩頭,逸出了悵然的歎息:「唉!可憐孤館閉香寒,杜鵑聲裡斜陽暮,斐容,你不覺得你到自己、對小季都太苛求了嗎?你要他在心碎中,強顏歡笑的接受你的友誼,你不覺得這是一項高難度的凌遲嗎?」
痛楚立刻飛進了丘斐容淚光瑩然的眼眶中,「小光哥,受到凌遲之苦的人,不僅是他,還有我,還有我啊!」她語音模糊的哽咽道。
項懷安的心也跟著絞痛了,「斐容,告訴他真相吧!不要這樣殘忍的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他語音粗嘎的勸道。
「不!我不能,我不能!」丘斐容神色淒迷而固執的連連搖頭,朦朧的淚雨在她的眼眶中狼狽萬狀的盤旋著。
更多的愁意和悲涼攏上了項懷安的心頭,讓他實難自己的發出了一絲悲歎,「斐容,你是何苦,何苦來哉!」
丘斐容緊閉了一下眼眸,兩顆晶瑩的淚珠順勢滾落,跌碎在衣襟上。「小光哥,我心意已決,請你不要再勸我了,好嗎?」
項懷安喉結上下蠕動著,掙扎了好一會,他終於艱困的嚥下一切便在喉頭的話語,在丘斐容哀傷而出奇頑固的目光堅持下,他頹唐的搖搖頭,邁著無奈的步履,心情沉重的離開了季慕飛的住處。
一等他轉身離去,丘斐容立刻拿出手帕擦拭著臉上殘留的淚痕,重新塗上一層粉紅色的口紅,掩飾著過於蒼白的面頰,然後,她清清乾澀的喉嚨,拉直次襬,又深呼吸了一下,帶著壯士斷腕的心情,輕輕按了門鈴。
門鈴持續響了約一分鐘,季慕飛才懶洋洋的來應門。
當他看到站在門外的居然是那個令他心魂俱碎的丘斐容時,他的腿像生根似的,再也無法移動,一雙憔悴而凝滿痛楚的眸光,一直膠著在丘斐容那張靈秀清逸而楚楚動人的臉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