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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以風才一下馬,湯建家已從偌大的卓府裡頭衝了出來,他掃了湯建家一眼,薄薄的唇緊抿著上句話也沒說的率先走進屋裡。
主屋裡,擠滿了平日根本不會出現在此的叔叔伯伯們,熙熙攘攘的把整個大廳搞得像是假日的市集。
「風兒,你回來了?」眾人異口同聲。
眼巴巴地就望著他歸來,這樣他們日夜等待的疲態才能完整無缺的呈現在他眼前,好讓他們這個爭氣的侄兒明白他們有多麼關心他的父親,也就是他們的兄弟——卓巖。
「我就坐在這裡,你們這麼多雙眼睛不都看到了嗎?」真是多此一問,卓以風不耐的揚眉。
「是是是,我們都看見了。」大伯卓蘭忙不迭笑著直打哈哈。
「眾叔伯在此有事嗎?若沒重要的事,恕小侄受連日趕回、風塵僕僕之累,要先回房休息了。」
「嗄?休息?」眾人眼凸嘴開,他的父親正命在旦歹呵,他這個當人家兒子的竟然有心情休息?
「怎麼?有問題?」卓以風冷笑,一雙犀利的眸掃過眾人。
「那你爹爹的事——」
「等我休息夠了再說。」卓以風揚手一揮袖袍,起身離開,「湯叔,替我送客,別怠慢了。」
「是,少爺。」湯建家恭謹地答命,一一將家裡的貴客給送出大門,這才旋回,親自上卓以風的書房。
「把大門鎖起來,從今天開始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見。」
「我知道了,少爺。」
「現在,你可以給我好好交代老爺的事了。」一封十萬火急的飛鴿傳書把他給召回,只說爹爹被奸人陷害押進紹興的衙門,老命恐將不保,讓他蘇州的查賬工作又得擱下,還一路尋上了蘇州巡撫。
「先打點一下總比屆時求救無門的好。」蘭雨兒一聽事情的嚴重性,帶著他夜半便敲上蘇州巡撫的房門。
「老爺他……唉。」湯建家苦惱著該不該把實情全部托出,事關老爺清譽,老爺寧可死也不肯說出來的秘密,他能代老爺子說嗎?
「到現在你還想瞞著我什麼?湯叔?」卓以風煩躁地皺眉,「要是爹爹有個三長兩短,你要抵命嗎?」
「少爺,不是我想瞞你,而是……老爺子不讓我說啊。」
「他都要死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衙門的人可以無憑無據地就來到家裡直接把人抓進大牢裡,你以為這會是什麼小事嗎?」
「小的當然知道這不會是小事。」
「那就快說!」
「老爺他……唉,約一年前,他認識了一個自稱來自北方的商人,那個人能言善道,更是帶來滿箱的黃金白銀,說要與老爺謀一樁穩賺不賠的生意,把卓家美酒的旗號打到大江南北,白花花的黃金白銀哪能有假呢?再說隔壁家的桃花釀名聲有日趨蓋過咱們卓家之勢,老爺也急了,正愁沒個法子可以應對著呢,就出現了這麼一個人。」
「說下去。」
「這人手氣闊、口氣大,弄了個獨門秘方加入酒裡,一下子便把卓家美酒的產量提升了好幾倍,也不知那人是如何的神通廣大,竟也把這些量的卓家美酒全給推銷出去了,大把大把的銀票進賬,樂得老爺闔不攏嘴,自此當然越做越大,卓家的營收也越來越好了,可誰知道那個人暗藏珠胎、包藏禍心,竟找人在酒裡混了大半的水,卻在那批貨款一到手便走人,還通知了衙門,告我們卓家賣假酒。」
「為什麼我從未聽聞過這個消息?」
「這就是重點了,那個衙門大爺圖的是錢,抓不抓老爺是其次,逼得老爺每個月從盈餘裡抽出三成給他抽佣,算是封口費,老爺見不得卓家美酒的招牌在他名下被毀,也只好聽從了。」
「所以,爹爹這回莫名其妙被抓起來,是因為我阻絕了衙門大爺的財路?」
「是的,少爺,衙門大爺嗜錢如命,根本不會善罷甘休的。」
卓以風的眸子掃向了湯建家,「上回是我錯怪你了,湯叔。」
「我無所謂的,少爺,現下救出老爺子要緊。」
「那些和了水的假酒呢?」
「老爺子知情後已經全數收回了,賠上了大筆韻銀子,不過老爺子說卓家美酒的招牌要緊,錢丟了可以再賺。」
「既然那些酒都收回了,無憑無據,衙門怎麼辦人?」
「所有客棧酒肆的老闆夥計都知道老爺子那一次大批回收卓家酒的事,雖然不知其所以然,但……無緣無故,沒有人會寧可丟銀子而把酒全部回收,這些人若到了必要的時候就全成了人證。何況,那批酒還是有人飲了……
「再說,少爺有所不知,紹興衙門的大爺根本無人敢得罪,那人據說是當今太子的心腹,雖然官當得不太大,勢力範圍卻可一路延伸到臨安天子腳下,更別提等太子登基之後的事了,他要人死,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除非……他收受佣金一事可以一狀告到比太子還要高的官街上頭去,這事才辦得成。」
聞言,卓以風這才驚覺這事的棘手難行。
「告到比太子還要高的官銜上頭去?那不就是當今皇上了嗎?」嘖,他卓以風何德何能能跟皇上說上話啊?
「那不一定,只要可以制得住紹興衙門大爺的人就行,明的不行,可以來暗的,不鬧出個子來,也犯不著硬碰上太子了。」
「嗯,湯叔,這些上上下下的事你都打聽得夠清楚了?」
「全部探聽得一清二楚了,少爺。」
「那麼當初爹爹就不該讓我斷了那筆佣金,不是嗎?」沒想到他的一個動作就親手把爹爹送入虎口,唉。
「老爺子以為經過了這一年,他們會因為你的回來掌事而放過他,就算不,老爺子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他寧可去坐牢,把這件事做個徹底的了結,也不想再拖累卓家莊,拖累少爺你啊,現在你回來了,老爺子肩上的擔子放得下,也就可以安心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