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他跟這個兒子的緣分不夠,當年他上嵩山少林習武也是一去七、八年才回來,沒想到才回來就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待在家裡三年,又走了個七年,常常,他連好好看兒子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這回,你要待多久?」卓巖問得不經意,心裡卻深切的希望他可以自此留下,常伴左右。
「爹想要孩兒待多久就待多久。」卓以風裡著窗外,發現對面新蓋了一座石舫,旁邊還有一個青翠的小湖。
「你別尋爹爹開心了。」他從不敢巴望這個兒子真能留在身邊,他是風,風總是飄泊不定的,定下了,反而違反自然。
卓以風回眸,找了卓巖對面的椅子坐下來,「孩兒說的是真的,這些年是孩兒不孝,未盡到人子之責,從今以後,孩兒決定留在家裡伴著爹爹,當然,定時還是得出門一趟巡視四方的業務,但事情辦妥必速速趕回。」
「你真的……願意定下來了?」卓巖激動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伸出有些老邁的手緊緊握住他的。
「嗯。」被握住的手有些汗濕,卓以風終是明白爹對他的思念有多深,頓時覺得愧疚不已。
「太好了,風兒,真是太好了。」卓巖高興的直點頭,鼻頭酸酸地,淚都湧上了眼眶。
卓以風拍拍他,過了半響才問道:「隔壁……何時換了人住?」
「就在你離開紹興不久之後,路家就徹底破產了,桃花釀的獨特秘方因為路思瑤的死而失傳,路家的酒失去了它的味道,放在牙邸賣的酒全數給退了回來,資金轉不過來,只好連路家莊都賣了,舉家遷移到別處去。」說來也令人唏噓不已,原本是財旺人旺的一個釀酒世家,沒想到短短幾年便沒落了。
「現下住的又是什麼人?」
「那家人姓尹,聽說是從臨安搬過來的,十年前到紹興求醫,意外的發現路家這個桃花園,三年後知道路家要賣房子就給它買下了,尹家世世代代都是文官,那尹老爺也是當朝的文官退下來的,才四十歲就退休了,現在閒雲野鶴似的,過得倒暢意,沒事還會來家裡陪我下下棋,喝喝茶。」
「喔?爹爹認識尹老爺?」
「唉,鄰居嘛,就住在隔壁而已,還是走動走動得好。」說著,卓巖還意有所指的看了卓以風一眼。
當年,他連自己的兒子何時跟路思瑤暗通款曲都不知道……兩家的那座高牆,阻擋得了兩家人的互通,卻阻擋不了愛情,只可惜……是個悲劇,要是他早知道,或許就可以阻止這樣的悲劇發生了。
唉,現在說這麼多也無用,人死都死了,死人不能復活啊。
「爹爹可知路家的人搬到何處?」
「不清楚,不過有人說好像在鎮江一帶看過路朗元,在賣魚吧?誰知道呢?以訛傳訛的話還是聽聽就好。」
「路朗書呢?跟他們一起嗎?」在他留在紹興追思呆呆的三年裡,路朗書突然失蹤了,奇異的失蹤。
「還是沒聽到他的消息。」
卓以風點點頭,「大江南北我都走透了,也沒聽見過他。」
「你找他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幫路家順口問問。」卓以風的眼沉了下來,不再說話,眼角卻瞄見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杵在窗外,「外頭是誰?進來!」
「是我,少爺。」出現在門邊的是個文靜乖巧又怯生生的丫頭,「我叫秀秀,是總管叫我來通知少爺一聲,大夫已經來過了,尹小姐只是一些皮外傷,但因為受了點風寒,有點發燒。」
「大夫開藥了嗎?」
「開了,藥方在這裡。」
秀秀正要從袖口拿出,就聽見卓以風道:「現在就抓藥去,以後不要躲在門外鬼鬼祟祟地,有事就直接敲門進來。」
「是,少爺,秀秀下回會注意的。」咬著唇,朝他和卓巖一揖後,秀秀趕忙拉著裙擺跑了出去,半刻也不敢多待。
「哪個尹小姐?」卓巖有聽沒懂,過了半天才硬著頭皮問。
「就是尹老爺的千金尹若愚。」卓以風起身,不想多談。
「啊——若愚?她怎麼會在我們家裡?還受傷發了燒?」那個小女娃,鬼靈精得很,很討人喜歡哩。
「她爬樹,差點摔下來,我救了她,順手就把她帶回來了。」卓以風雲淡風清的帶過,彷彿無心,也不習在意。
「是這樣啊,這——」未免也太順手了吧?從小到大,也沒聽兒子撿過什麼阿貓阿狗的回家啊。「她是爬咱家的樹還是她家的樹啊?」
「當然是她家的樹。」卓以風看了他一眼,揮袖離開。
若愚爬的是她家的樹,卻讓風兒順手給救了回來?唉唉唉,鐵定是風兒才一回到家就又跑到人家的湖邊犯相思啦。
不行!他得趕緊去通知尹老才行,否則他還以為他的女兒失了蹤,把整個尹府給翻過來……
* * *
要不是卓巖及時趕到通知他們,尹家差一點就報了官。
兩家雖然比鄰而居,但各家宅第佔地數千坪,從這家大門走到另一家大門也得百來步的距離,更別提從進了門開始還得繞過一個又一個的迴廊、庭院、小橋流水了,當尹介和尹夫人蕭蓉來到卓以風位於角落邊的房間時,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
說來也巧,卓以風住的別院旁就是兩家的高牆,高牆的後頭就是落花湖和桃花閣,若愚方才爬的千年桃花樹不也在那兒?若是那兒可以有通道過來,他們也不必走上這麼遠的路,急壞了心。
「就是這裡了,尹老爺、尹夫人,請進。」湯建家恭敬的替對方開了門,迎面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似龍盤踞的高牆,前頭則是綠意扶疏的庭園景致。
「謝謝。」尹介點點頭,扶著妻子走了進去,又繞了幾個房門口才見到自己的女兒。
尹若愚靜靜的躺在一個舒適溫暖的臥榻上,正睡得沉呢,額頭上的巾子換了又換,也沒驚動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