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春遠去,朱夕忍不住又往地上一蹲,將臉埋在手掌心裡,無聲的啜泣起來。
天,這可該怎麼辦?她竟然懷孕了,她竟然懷了長孫治的孩子,他是她最恨的人, 而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這是老天爺故意和她開玩笑,還是她朱夕注定永遠無法擺脫這 個男人?
她想恨他,卻總會想他、掛念他;她想擺脫他,卻怎麼樣也無法抗拒存在於彼此間 那股強大的吸引力。現在她又懷了孩子,她還能殺了他替父親報仇嗎?怎麼說他也是孩 子的爹,不是嗎?
內心的無助,讓朱夕幾乎想痛哭失聲。但是她不能,如果她一哭,春會發現,而春 一知道,長孫洛也會跟著知道,到時候她要怎麼替父親報仇呢?思及此,朱夕擦擦淚站 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還沒到書房,朱夕便在走廊上聽見書房裡傳來輕微的說話聲,等走近一看,這才發 現原來是長孫洛和一名錦衣衛打扮的男子在說話。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那名錦衣衛一拱手,「大人,張公公想把朱家剩下的人全部一次處死,不過這案子 是皇上交代下來讓大人負責的,所以公公要我來詢問大人的意思。」
聽到「處死」二字,朱夕的心猛然揪緊。
處死?為什麼處死?當時皇上所下的詔書已經很清楚的昭示主謀朱依律當斬,其餘 人等流放。為什麼現在張昌明又想改變主意?
她緊張地蹲在窗台下,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只聽到長孫洛的聲音冷冷響起:「當初不是說好只殺禍首朱的嗎?怎麼現在又改變 心意?」
「公公說亂臣賊子,居心叵測,留這些人在世上,無疑是替皇上和大人在背上釘了 好幾根刺,為了皇上和大人著想,所以公公希望能斬草除根。」
「哦?如果我說不呢?」
「公公說了,如果大人不同意,那就改將朱家大小流放到西南方,並飭令當地布政 使司,永遠不許朱家人再返回中原。」
長孫洛劍眉一揚,「西南方?西南方的瘴癘之氣很重,雖然不失?可行之法,但應 該還有更好的方法才對。」
「大人有何高見!」
「沿海。」
「沿海?」
「沒錯,近來沿海倭寇頻頻騷擾我百姓,皇上也?此頭痛不已。既然這些人都是亂 臣賊子,不思感恩圖報,何不改判充軍,全送到沿海去打倭寇?」
那錦衣衛一擊掌,「好辦法,大人果然高明,想得出這種兩全其美的辦法,如此一 來,不僅可以治他們的罪,還可以替皇上解決了心腹大患,相信公公會很高興的!」
長孫洛輕輕一哼,丟了一錠金元寶給那名錦衣衛,「你去吧!就依照我剛剛說的辦 法去做,不論男女老少,一律發配沿海充軍!」
???朱夕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書房的,甚至不曉得自己何時離開南園,來 到熙來攘往的大街上。
她神情恍惚地走著,腦海裡不斷迴響剛剛所聽到的:不論男女老少,一律發配沿海 充軍!
充軍?朱家人半生讀書?國,卻落得充軍的下場?朱家人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實 人,卻被送去打倭寇,他們還有活命的可能嗎?這和直接殺了他們有什麼差別?
老天,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為什麼?難道他當真讓權勢名利給弄瞎了眼, 非得要讓朱家家破人亡不可嗎?
淚水沿著朱夕的臉滑落,她跌跌撞撞行走,漫無自的地在街上遊蕩,她聽不見街上 人們對她的指指點點,也看不見男人對她的垂涎愛慕,更看不見女人對她的輕蔑謾?, 她心裡只有恨,數不盡的恨與懊悔,恨長孫洛的無情陰沉,懊悔自己的懦弱無能,竟然 連家人的命都保不住!
突然,一個女子尖銳的嗓音喚醒朱夕混沌的神智,「你這狐狸精、敗家女,到我們 藥鋪來做什麼?快走快走,否則我們店裡的好運都讓你給敗光!」
朱夕一楞,藥鋪?這裡是藥鋪?
她定神看去,這裡可不是藥鋪嗎?可現在這藥鋪卻擠滿了看熱鬧的群?,而這些人 全是在看她的。
一種玉石俱焚的想法突地在她心中形成。
既然他要殺光所有朱家的人,那麼連她、連肚子裡的孩子也算是朱家人,對不對? 所以不只其它人該殺,連她和孩子都該殺!
於是她推開圍觀的群?踏入藥鋪裡,再踏出來時,手上多了一帖藥,那正是打胎藥 !
第五章
朱夕提著藥包回到南園。她避開春及其它人的耳目,趁著四下無人之際獨自到廚房 煎煮起藥方來。
不一會兒,一碗黑抹抹的藥煎好了。
瞪著那碗藥,朱夕不禁伸手撫著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
真要這麼做?這可是她的孩子,她忍心親手扼殺嗎?可不這麼做,她又能何?她已 是殘花敗柳,既無?面對朱家列祖列宗,也沒有那個臉讓孩子有這樣一淫蕩無恥的娘。 而更重要的是,這是長孫洛的孩子,他可是殺死爹爹的仇人,她能生下這孩子嗎?就算 她生了下來,以他的殘忍無情,他會認這孩子嗎?他還記得畫像之聘嗎?
想到這兒,朱夕不再猶豫,她端起碗,仰起脖子打算一飲而盡……「兒,你在喝什 麼藥?你身子不舒服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朱夕嚇了一跳,幾乎打翻手裡的藥。
她望向廚房門口,長孫洛雙手抱胸斜倚著門看她,臉上神情高深莫測,不知他在哪 兒看多久了?他知道這是打胎藥嗎?
「如果你身子不舒服,應該找大夫來看看,而不是自己亂吃藥,這樣子身子會弄壞 的!」他低聲說著,一步步逼近朱夕,「告訴我,你怎麼啦?」
朱夕急忙把藥捧在手心裡,「我有點頭暈,所以就隨便找家藥鋪抓了帖藥。」
他在朱夕面前站定,漂亮的眼直盯住她,「我聽春說你早上差點昏倒,還吐了,是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