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真正踏入這一行,你就會瞭解誠實的可貴了。
她想起老爹經常歎息的話,當時她一心嚮往進入衙門頂替他位置,元暇顧慮他話中有話。等到她真的當上了捕快,瞭解她父親的意思,卻又抽不了腿,想來這就是身任公職的悲哀。
人的一生免不了說謊。而她所聽過最多、最大的謊言,就是在公堂上。諷刺的是,它往往又是掌管人生死的地方,那是她這個小小捕頭所使不上力的。
雙手反撐住地面,整個身體往後彎到地面呈弓字形練功,甄相思不否認她著過許多冤獄,每一樁都讓人吐血。但就是因為有這些冤獄的存在,她才會堅守崗位,除去她沒別的長才之外,為小老百姓伸張正義也是她繼續留在衙門的主因。有她這一層障礙,那些官官相護的「青天大老爺」們多少也有所顧忌,不敢明著亂來。尤其她最近接連揭發了兩樁頂頭上司的弊案,更是讓那些想圖利的長官聞風喪膽,於是她就更有理由非留下來不可了。
腦海裡浮現出現任府尹那張驚惶失措的臉,甄相思不禁有些得意。汪少卿那件案子他雖沒直接參與,可也算半個罪人。所以現在他等於是躲著老鼠的貓,就怕她這隻老鼠不知道什麼時候要發飆。
「哈哈哈!」
一躍起身後,甄相思兩手插腰大笑。
掐住別人脖子的滋味真好,有了先前的記錄,現在府尹可以說是怕她怕得要死。換句話說,她現在是府衙裡的大頭,沒人能管得了她。
不知怎地,她越得意,越不由自主地想起賈懷念。
昔日信誓旦旦一定要娶她的小鬼,還沒開始他的強身報國計劃,便先揮淚跟著他娘搬走了。聽說是娘家的人突然發現他們母子的存在,把他們從金陵接回去。
她不記得離別當時他都說了什麼,只記得他頭上插著一朵雛菊,淚眼汪汪的跟她揮別。她愣了好長一段時間,一直等到牛車快消失不見,才追在一堆行李的後面大喊著。「不要走,小菊花,你不要走!」
真丟臉。
不怎麼文雅的扯掉睡衣,換上捕快的制服,甄相思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怪胎。
明明就討厭人家,成天巴不得他搬家,可是等他真的搬了,卻又拼了命的跟在車子後,哭死哭活的求人家留下來,莫非她犯賤不成?
「想來這就是青梅弄竹馬,兩小無猜嘍!」
耳邊響起桑綺羅的調侃聲。
哎喲,這真可怕。
一想起有這種可能性,甄相思就渾身發抖。同她青梅竹馬兼仇人的兒時玩伴,十根手指彎起來都不夠算,犯不著跟那個娘娘腔兩小無猜吧!
再次打了個哆嗦,甄相思掉頭看看天色。嗯,雞啼了,天也亮了,該是上衙門報到的時候。
原本她以為自己會是最早到的那一個,怎知才到衙門口,就看見同儕擠成一堆,盯著衙門口的看板。
「早!」她很有禮貌的打招呼,不料同伴們沒人有空理她,注意力全擺在看板上頭的告示。
皇上有旨,凡是一級以上的衙役,皆調外勤尋找皇宮失竊的龍袍,能在限日內破案者,有賞。
緊接著皇帝諭令底下貼著的是繪有龍袍模樣的紙張,和一片樹葉。
「這是什麼玩意兒?」
「好像是片葉子,不過這形狀我沒見過。」
「應該不是屬於江南品種的吧,我猜。」
「京師也沒有。」
一大群男人忙著喳呼告示上的內容,誰也沒有發現甄相思混入其中。
「慘了!」
看清楚告示上的黑字甄相思哀嚎,一群男人才發現原來她已經到了。
「早啊,相思。」招呼打完,大夥兒的注意力又回到告示上頭。
「你瞧見了沒有?原來是皇帝老爺丟了龍袍,要咱們去找。」他們就說咩,好康的輪不到他們,壞事就有他們的分。
「是『我』要去找吧,什麼時候輪到你們傷腦筋?」甄相思冷冷的拆穿這些男人關心的假面具,全是一些等著看好戲的混蛋。
「對哦,整個街門只有你是『一級衙役』,哪有我們操心的分。」一些沒格的男人,半是羨慕、半是嫉妒的諷刺甄相思,換來一個白眼。
「你們那麼愛的話,儘管把這份『榮耀』拿走、我還不屑要。」要不是她多事破了兩樁弊案,哪會有今天。
「這可不行,我們沒那個能力!」
若論起八卦,每個人的舌頭都挺長的,若說到麻煩事嘛,則每個人能躲就躲,誰也不想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這道聖諭的下面還有一條沒寫出來,那便是——
能在限日內破案者,有賞,破不了案者,該斬!
誰都不想人頭落地,幸好這告示挑明了只有「一級衙役」
有資格參加這場殊死戰,剩下的,則可以安心蹺腳,繼續醉生夢死下去。
那也就是說,甄相思死定了。
府尹大人早就在等機會整她,這回她不死都不行嘍!
每個男人都想看她出糗,畢竟大明朝還是以男性為大,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跳級加薪,早已遠遠超過他們能夠忍受的範圍。雖說她是老長官的女兒,但多少也該給他們留點面子,別老是踩在他們的頭上。
「你們這些男人……」甄相思可也不是白混的,底下的人在想什麼全都知道,正想開駕的當頭,傳來師爺陰險的呼喚。
「府尹大人有請甄捕頭。」
天下烏鴉一般黑,尤以這群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烏鴉為最,包括那只名叫「府尹」的烏鴉頭!
「我這就去。」
哼,什麼了不起?大不了她演一出樊梨花移山倒海的戲碼,把這些臭男人全都淹死!
***************************
「我歹命啊!為什麼我會想不開跑來當捕快,你快告訴我。」整個人癱在桌子上,像粒洩了氣的球趴在章家的客廳,甄相思對著她的結拜大姊哀歎。
「因為你嫉惡如仇,喜歡打抱不平,我這麼說,你有好過一點嗎?」優雅的棒起茶杯就口,已嫁做人婦的桑綺羅毫不意外甄相思會來找她抱怨,每回她要是遇到想不透的事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