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話語中卻帶有一絲淡然的不安。說是過於敏感也好,琉音總覺得其中必有什麼緣故,否則也不會突然找人來幫她作畫。
「你在逃避什麼?」她忽地反問,精明的目光直盯著他過於冷靜的眼神看,期望能找出些蛛絲馬跡。
「我不需要逃避任何事,那是你的專利。」他沉穩的回答,淡透的眼睛不曾洩漏出任何情緒,讓人猜想不透。
「如果你不告訴我原因,我是不可能乖乖聽話坐在那裡不動讓人幫我作畫。」她雙手環胸,抬高下巴對著準備好的高椅點了點,擺明和他槓上。
「只要是住在這土地的人,沒有人可以違背我的旨意。那也包括你,我的客人。」亞蒙不疾不徐的反擊,不把她的憤怒當一回事。
「我不是你的客人!」她直覺性地否決,恨死這個稱謂。
「那麼你認為自己是什麼?」
一句簡單的問句再次塞得她啞口無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反駁是一門藝術,她卻連基本學分都修不到,玩什麼玩!
幾乎可稱得上是怨恨的,琉音像道旋風掃進偌大的高椅中,心不甘情不願的生了下來,眼睛死瞪著亞蒙,恨不得拔光他身上所有的毛。被看的人倒是愜意,雙手抱胸倚著羅馬式的拱形窗戶和她對看,吸收她所有恨意。
他點了點頭,要畏懼的年輕人開始作畫。如果上帝的旨意只要她短暫駐足,那麼,他會想辦法使它化為全世界的時間。再將她豐厚的生命和甜美的影子刻入畫板上,教永恆停止脈動;水遠活在相遇的早晨,擁抱難得的晨曦。
黑色的眼眸中寫滿了憤怒,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夠瞭解他的琉音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面對自己錡誤的判所,只能瞠大一隻黑玉般的眸子,閃動著她所有的情緒,恨恨地凝望著狀似優閒的亞蒙。
令她不解的是,原本還悠哉游哉的亞蒙,忽地走了過來,在她面前站定。
「微笑,小貂。」穩定的大手倏然伸至她背後,將她宛如綢緞的髮絲攏過肩頭,瞬間她的頭髮就像一道黑色的瀑布,閃動著黑檀木的光澤,黑絢得令人炫目。
「別隱藏你溫熱的嘴唇,我知道它可以盪開至何種弧度。」修長微粗的手指輕輕地拂過她的嘴角,自然的引導她的唇線,而後又突然退開。
琉音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突然退去、站在她正前方的亞蒙,嘴角不自覺的依照他的願望漾開一個微笑。那是一個介於憤怒與依戀問的矛盾弧度,一個不知道是否該對他生氣的困惑輕佻。冉起嘴角並不困難,困難的是那顆無法抑制的心。她應該對他生氣的,但她卻氣不起來,即使他一副牢頭模樣監視著她,她依舊對他難以忘懷的身影感到前所未有的眷戀,這就是愛情嗎?
時間在沉默及琉音矛盾的注視中流逝,太陽的黑子也跟著日影的移動而改變。很快地,日漸西斜的畫室因光線的改變而不再適合作畫,沉默了一下午的年輕畫家終於鼓起勇氣要求停止作畫。
「公爵大人,可否容小的明日再繼續?這種光線無法再畫下去。」
聞言,亞蒙點點頭,表示同意。
「退下吧。」他伸手一揮,年輕的畫家立刻收拾畫具,飛也似的逃命。
琉音也跟著站了起來,打算和畫家一塊兒走人,她的氣還沒消呢。
「這道命令並未包含你,小貂,你的腳步似乎踏得快了些。」長健的右臂趕在她穿越身邊的剎那攫住了她,不給她開溜的機會。
「別叫我小貂,那不是我的名字!」她氣憤地抗議。平日聽來頗為順耳的暱稱,此刻就像針一般的刺人,引燃她更強烈的怒氣。
「哦,那我又該如何稱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似乎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那是她莫名其妙的堅持之一——她還沒告訴他名字?
突然間忘記這件事的琉音愣愣地注視著他挑高的眉毛,由他充滿問號的瞳孔中看見同樣迷惘的自己。她該告訴他嗎?僅僅一個名字對他而言並不具任何意義,對她來說卻代表著投降,代表對自己命運的認同。
然而,當她緊抓著他的衣袖,害怕那一聲聲的呼喚會將她拉回現代時,她就已經承認她的宿命,就已經陷入她不想接觸的愛戀中。愛情的影子隱隱約約,忽高忽低的晃入她平靜的心,為她矛盾的心海製造更多的影子。
「我的名字叫琉音。」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說出隱瞞許久的名字,對亞蒙也對自己投降。
「琉音。」他彆扭的重複她的名字,努力捉住困難的發音。
琉音不禁笑了起來,他努力講中文的樣子認真得可愛,同時也蠢得可愛。
「算了。」他決定。「我還是比較喜歡稱呼你為小貂。」修長的五指跟著抬起她脆弱的下顎,順著她的肩線作畫,將她特殊的美刻入雋永的心板上,複製於深沉的心底。
「你知道嗎,小貂?你應該將你的美留下來,應該時常微笑,尤其是對我微笑。」銀眸一亮,他也跟著微笑,琉音覺得他真是耀眼極了。
「為什麼?」她無法克制的微笑,也無法克制的掉入他的瞳孔之中,和他越趨熾熱的眼波一起燃燒。
「不為什麼,只因為我想,也因為你想……」自大的說辭迴響於她的耳際,撫上她背脊的巨掌則是加深他的自大,挑起她的熱情。
在轉為金黃的陽光中,大地似乎也感染到它的暖意,將過剩的熱力送入偌大的空間,渲染整個畫室。
被光線吞噬的琉音,隨著光影的移動一併躍入亞蒙寬闊的臂膀中,就在他壓低的唇齒間重新體會舌浪漫舞的滋味。有如電影中的停格,亞蒙靈巧的舌尖以磨人的速度侵入她的舌根,深入她的喉嚨,像是要勾出她的靈魂一般撥弄她迷送的思緒,勾出她全身的感覺。
她的身體在發熱、發燙。腦中不斷憶起浴池的那一天,那時她也是像現在這般不知所措,剩下的只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