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的詛咒了一聲,臉色更顯陰沉。長年來的征戰使法國有如一塊長滿蛆的乳酪,到處充滿利慾熏心的害蟲,勃艮地顯然就是其中之最。不幸的是,雷芳堡就夾在勃艮地與查理中間,幫誰都不是,最好的方法是保持中立,以免無端被戰火波及,影響人民的生計。
然而勃艮地卻不給他選擇的權利,因為他知道憑雷芳堡目前的實力,根本抵不過他的大軍。換句話說,他除了點頭答應外別無他法。
該死!他被掐住脖子了。他奮鬥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雷芳堡,就是為了住在這塊土地上的子民,如今他卻面臨出賣良心與維護人民安全之間的痛苦選擇,他該怎麼做?硬碰硬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他必須以城堡的安全為第一考量。
「發生了什麼事?」琉音忍不住開口詢問,他的表情好沉重。
亞蒙無法回答,就連他自己也不想將決定說出口。
琉音乾脆搶過信自己找答案,在看見內文時不禁也變了臉色。
「你要去嗎?」他不出聲,臉上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你接受他的邀請?」他點頭,她則不敢置信。
「為什麼?」只要稍微了解法國歷史的人都知道勃艮地根本是個賣國賊呀,為何亞蒙會選擇幫他?「你是法國人啊,為何還要幫英國人打自已的國家?」
為什麼?他也想問上帝為什麼?既然給他不祥的出生,為何不留他一輩子待在修道院接受他的教誨,反而要他重回俗世為誤解他的人們賣命?
他也很想說恨、說不,但他卻沒有權利這麼做,只因為他的肩上背負著太多人的性命,不是來自異鄉的她能夠瞭解的。
「突然間發現自己是法國人了嗎,小貂?」無法說明原因,也不想說的亞蒙冷冷的開口,表情嘲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不久前你還一直否認自己是法國人,沒想到一封信就能激發你的『愛國心』,真是令人意外。」
令人意外的不是她,而是看似仁慈的他。
琉音不置可否的看著性情大變的亞蒙,似乎聞到了血腥味。原來人們並未誤解,他原本就是隻狼——一隻嗜血的狼。
「原來你口中的慈悲就是幫外族欺侮你自己的國家,算我看錯你了。」她深深自責,低頭奮力抓住一絲氧氣,因此沒看見亞蒙眼中一閃而逝的痛苦。
「難道你不覺得羞恥嗎?難道你不明白什麼叫正義嗎?任何人都知道要愛護自己的國家,甚至為它犧牲性命!」身為警察的她雖沒上過戰場,起碼懂得這個道理。
「好動人的言論。」挑高一邊的眉毛,亞蒙的口氣是危險的,就如他的外號一樣可憎。
「既然你如此願意表現出你的愛國心,那麼我就給你一次機會。」在說話的當頭,亞蒙有力的手掌一並不客氣地扯下她胸前的蛋白石項鏈,帶給她另一波怒氣。
「我記得你曾對我不幸戰死的侍從表示哀悼,我想那意味著你不反對接下這個任務,好好為你的祖國盡忠。」他不疾不徐的將項鏈收至口袋,對著氣憤的琉音下戰帖。
「想奪回你母親的遺物就跟著來吧,我倒想看看你的愛國心能有多強。」
沉穩的嘲諷揭開了戰爭的序幕。又一次地,他倆再度成了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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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漫漫,飆起的狂風席捲了整個山丘,隨風飛舞的青草緩緩散落,盤旋於離夏荷勒堡不到十哩遠的平原上。亂舞的狂風有如張牙舞爪的猛獅,朝駐紮其上的軍隊撲近,嘶嘶的怒吼聲幾乎使人發狂。
「對方還是不肯投降?」
低沉的嘶吼聲宛若一隻沾不著血腥的狂狼,大聲吼出他的怒氣,搖撼了整個山谷。
「啟稟公爵大人,對方的回答是寧死不屈。」回話的士兵難掩其顫抖,畏縮的態度引燃了亞蒙前所未有的怒氣。
「好個寧死不屈!」重拳一落,所有人都嚇呆了,包括帳營內的琉音。
「對方還有沒有說什麼?」緊握住擱在桌子上的拳頭,亞蒙冷冷的開口,表情忍耐。
「對方……對方還打賭說這次您絕對攻不下夏荷勒堡,他們絕不會像其它城堡一樣。?
「夠了!」他再次重捶桌面,要傳話的士兵退下。「我會讓他們知道這世界上沒有我攻不破的城堡,你先退下。」隨手一揮,亞蒙斥退僕人將身體埋入鋪有獸皮的巨椅,雙手交握沉思起來。
他不懂對方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他們不明白愈是頑強抵抗,愈是不智?夏荷勒堡位居山丘最高處,天然的屏障使它具備了易守難攻的優點,但這同時也是最致命的缺失。城堡的後面即是懸崖,一旦被圍攻,除非城堡本身築有地道,否則只有投降一途。
他暗暗地歎氣,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情勢。被攻城者倘若做出太頑強的抵抗,往往必須比迅速投降的人付出更大的代價,一旦城被攻破,強暴婦女,燒殺擄掠在所難免,這是戰爭中不成文的規定,也是令他心煩的原因。他之所以會如此焦躁,即是因為久攻不下夏荷勒堡,這個圍城行動已經持續太久,再繼續下去,他手下的士兵必定會變成貪婪嗜血的殺人狂,到時再嚴厲的軍紀也阻止不了這群變形的惡魔。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夏荷勒堡明明已經彈盡援絕,為何還不肯開城投降?難道他們不知道後果的嚴重性?
琉音也不懂他到底在煩惱什麼,心裡卻對夏荷勒堡寧死不屈的精神感到十分敬佩。她一直相信這個世界是存有正義的,夏荷勒堡的堅持無疑是最好的證明。
帶著憤恨的眼神,琉音矛盾的注視著亞蒙,心裡冉起種種念頭。從他們再度成為敵人開始,她便被迫離開安全的雷芳堡,跟著他到危險的戰場來,其間他派人嚴格的看管著她,既不許她離開營區,更不許她到處走動,即使遠方傳來陣陣鳴兵聲,她也一樣渾然不知,只允許在有限的範圍裡活動,有如一隻被困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