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腔的愛戀,無處可對人說,此時此刻,讓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情不自禁,通微猛地轉過頭去,愴然退了兩步。他有太多的心事想說,卻,無處去說,他有太多的心痛愛憐,卻,找不到他想要的那個人,轉過頭,只有一張相同的臉。
「通微——」
千夕的聲音傳人耳中,通微忍耐不住,轉過身來,捧住非夕的臉,印下一個吻,沙啞地道,「你是蒼天派遣來毀滅我的。」他一吻之後,別過頭去,連非夕也不看,推開房門,說不清是退是逃,拂袖而去。
「通微娘,」非夕怔怔地摀住自己的嘴,怔怔地看著通微倉皇離開,她一雙大大的眼睛,在夜色裡,亮亮地幾乎沒去了形狀。
——***——
他應該遭天打雷劈!
他居然控制不住自己,因為剛才在月光下,她和千夕是那麼相似,她有一雙千夕的眼睛,所以他在那一剎那情不自禁,他放縱自己把她當成了千夕。
他承認,他不是不知道非夕不是千夕,他只是在那一剎那太想念千夕,他需要一個東西來掩飾他那樣想念卻又尋覓不到的狼狽,所以他,故意地、刻意地,把她當作千夕來愛。
他無可抵賴他的行為,非夕只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雖然她是個鬼,但她和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沒有什麼區別,他,被她天真地當作「娘」,被她信任被她依靠,他怎麼可以這樣?
疾走到與庭院只相隔一層木門的迴廊底,他才轉過身來,背靠著木門,無力地放鬆自己,沿著木門跌坐在地上。
在他跌坐下去,一手扶地的時候,手腕發出「咯」的一聲微響,而心緒煩亂的他卻沒有聽入耳中,只是閉著眼睛,不知道拿自己怎麼辦好。
過了好一會兒,通微才慢慢地睜開眼睛,地上有些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些零碎的,黝黑的,小小的東西。
他這個地方向來纖塵不染,地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看起來像石頭。
石頭?通微緩緩舉起自己的左手,他本將千夕的魂石用青繩繫在左手的手腕上,現在,手腕上只剩下一些猶如骨頭的碎片,魂石,全部碎了!
他木然看著,過了好一陣子才明白,是他剛才跌坐下來的時候,不慎把魂石壓在手下,經青石地一撞,碎裂了。
又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想起,魂石碎了,他為什麼還在?非夕,不,千夕呢?難道他的推測全部都是錯的,融入魂石,千夕不能從他身上重生嗎?一念到此,他抬起頭,全然忘記了自己剛才的倉皇和狼狽,他只想知道千夕呢?
抬起頭來,眼前不遠處有一雙眼睛,那眼睛盈盈含淚,卻綻然在微笑,大大的眼睛,星星的光彩全部在她眼裡,白色櫻花的髮帶,白色櫻花的衣服,但是通微他知道她不是非夕。
無聲地,千夕撲入他懷裡,含淚道:「你這傻瓜,」
通微覺得自己飄浮了起來,魂魄離開了身體,他抱住了千夕,她滿眼盈盈的眼淚,卻也是盈盈的笑,「你怎麼能用你自己的魂魄來救我,你會死掉,你也會死掉!」
「不怕,如果死只是這樣,又有什麼值得害怕的?我只怕看不見你。」通微伸指去接觸她的眼淚,可是依然接不住,他的手指和她的臉頰都是空虛的,接觸的時候,依然相互穿透,只不過在穿透的時候雙方都有清晰的感覺。
「傻瓜,你還是生靈,不是鬼,你知不知道,淪落為鬼,鬼界裡有多少魑魅魍魎?多少惡靈凶靈?像你我這樣乾淨的鬼,沒有力量,除了閃閃避避,戰戰兢兢,隨時都可能變成別人嘴裡的佳餚美餐。」千夕含淚微笑,「能夠見你一面,能夠被你擁抱,我已經很滿足,你不可以跟著我做鬼,你是我拼了命而留下來的,你怎麼可以讓我失望?讓我白死?」
通微啞聲:「可是我……」
「不要可是。做人是很快樂的事,會有很美麗的白天,很多的鮮花,很多的小鳥,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人世間,藍天白雲,你知不知道,鬼界有多少鬼,想要做人,而不能,你怎麼可以自甘墮落?」千夕飄浮的一隻手輕輕按上他的額頭,「你,是那麼乾淨,你怎麼可以輕易甘願墮落為鬼?」她的眼神淒然,「鬼有多污穢,你知道嗎?」
通微倒抽一口冷氣:「千夕,我這麼辛苦才能見你一面,難道你,難道你竟然……竟然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你竟然要離開我?」他陡然揚眉,「你存了心撇下我,你要我獨生,就是不願……」
千夕閉上眼睛打斷他,「我不是不願,而是不能!」她陡然睜開眼睛,「我不能!你明知道厲鬼附身絕無好下場,你用你的魂魄,讓我重生,這一兩個月,給你多大的傷害你難道不知道?你要我留下,難道,你真的為了短暫的相聚,可以不在乎你有沒有將來嗎?」
「我早就說過,通微此生,不求慈悲,但求有情!我寧願為你捨身!」通微按住她的雙肩用力搖晃,「將來?我還會有什麼將來?我的將來就像現在一樣,不會變的!你明知道我不是濟世救人的人!你明知道,我認定了一個就不會再要第二個!你就不要再編造理由,想要我去哪裡再找一個女孩來代替你!」他咬牙,「我告訴你,你休想!你休想!」
「我……」千夕啞口無言,「我……」
「你什麼?你還有什麼?你這一點點心思,難道我還不懂?」通微牢牢地抓住她,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說了,你休想!」
的確,我希望你不要再憂傷,忘記你自己曾經遭遇的令你遺憾的事,從頭找一個,能夠令你快樂的,活著的女孩。千夕淚珠瑩然,但是你卻惡狠狠地說我休想……「難道你不知道再和我一起你真的會死!會變成鬼!會變成那一種整天都要依靠在骨頭裡的和蛆蟲塵土在一起的東西嗎?」她一把從通微的手指掙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