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姑洗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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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他不會甜言蜜語也不會溫柔體貼,他不是聖香也不是則寧!他就算愛一個女人,也只會用他自己的方法愛,他不會討人喜歡,只會令人失望!姑射——像一朵花,乾淨飄逸,需要人精心閒淡地維護,需要人琴棋詩畫地共鳴,他算什麼?他只是滿手兵馬殺人如麻的煞星,只是這皇宮中爭權奪勢的一顆棋子,他憑什麼和她雙宿雙棲?皇上用他防他,燕王爺看著他,皇室爭權,他這處在權力中心的人物,一著錯失就是死!他有數不盡的事情要做,他連自己的生死前途都是未定,這樣的他——要如何去愛她?

  又何況,她根本就不是可以待在官場中的女人!

  算了吧,讓她走吧,好多年前就已經決定,放開這朵雲,讓她走吧!

  無論有多麼愛她,總不能把她一起拉進這充滿污穢的權力的深淵,讓她在這裡死亡,所以——無論有多少掙扎,都早已決定放手!

  他早已經決定得好好的,安排得好好的,老天,你讓她走,讓她離開我,不要讓我再看見她,不要讓她再回來——蒼天啊!我從不信有天,從未求過天,問過神,這一次我求你,讓她走!永遠不要再回來!

  我只有短暫的毅力,我不能忍受更多的別離,所以,一次就已經足夠——兩次,已經太多了。

  我會崩潰的!容隱的冷漠其實很單薄,所以,受不起再一次見面、再一次分離,我會崩潰的。

  —→*←—→*←—

  姑射落地在容府的圍牆外,回首看了門戶深深的容府一眼,幽幽歎了口氣,這個地方,埋葬了容隱、容隱的風骨,和容隱的才情——

  看了那一眼之後,她回過頭來,準備離開,原本抱著一會故人的心情而來,卻落得惘然失望而去,官場官場,能令一個她原本以為不會變的男人,變得如此陌生,如此的森然倨傲。

  當年令她彈琴的人在哪裡呢?她曾經——願意跟著他一輩子,被拒絕之後也願意守著那些回憶一輩子,但是如今,她的堅持,是不是顯得很可笑?很悲哀?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他,而她,卻依然守著當年的心情。

  一片落葉夾秋風而來,卡在了她的琴弦之間,姑射習慣地伸手去拿繫在腰間的絲緞,卻一下摸了個空,低頭一看,才知道把絲緞失落在了容府。

  那是用雪蠶絲絞成的絲帕,卻是遺失不得的,丟了,世上就再沒有第二條了。而且那條絲緞是她十七歲的時候,師父給的,於情於理,都是遺失不得的。姑射抱琴而起,她必須去找回來。

  悄然而回容府,她沒有驚動任何人,找一條絲帕也不是什麼驚心動魄的大事,她也不會去見容隱,看過一次已經足夠了,她不需要更多的失落,來令她自己傷心。

  「叮——登——」一陣破碎的琴音令她駐足,皺起了眉頭,這下面在幹什麼?她是愛琴之人,聽得出這是有人用鐵器在敲擊一具殘琴,何必這麼狠心?「焚琴煮鶴」是煞風景的事情,這下面做的事情,只怕也差不多。

  往下一望,她突然怔住了。

  ——下面,是容隱在矯正破裂的「巢螭」。

  他凝視「巢螭」的眼光像在凝視情人,那具琴橫在他懷裡,他沒叫任何人幫忙,只是用細絲纏緊破裂的琴身,把砸壞的兩個弦柱重新釘上去——

  姑射怔怔地看著他,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知道的,他明明知道的!琴——一旦摔碎了,就再也不可能修復,因為破裂的琴身已經不能使琴發出像原來一樣完美的聲音。連質差的木材都不能使它發出美麗的聲音,又何況——是一塊破裂的木材?無論你怎麼纏,怎麼連接,「巢螭」——都不可能回來了,它已經完了,已經完了!

  你明明知道它已經不可能挽回,何必纏得這樣細心?就算你纏好了,那又能怎麼樣呢?容隱,你方才顯得那麼陌生冷漠,現在,在無人的時候卻又顯得這樣怔忡惘然。你心裡,究竟對琴是什麼樣的感情?對我,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你既然可以對琴這麼溫柔,為什麼你剛才要對我——那麼冷漠?

  容隱已經纏好了琴,伸指輕撥了幾下,發出的仍然是破碎的聲音,再也不是絕世古琴「巢螭」的絕代風華。

  他仍然在彈,因為已經很久沒有彈過,所以指法有些生疏,姑射抱著烏木琴,在屋頂上靜靜地聽。

  「關山度曉月,劍客從遠征。雲中出迥陣,天外落奇兵……」他在低吟,並不是在唱,他念的是南朝張正見的《度關山》,是一首邊疆詩。姑射怔怔地聽著,他,是想說什麼?想發洩什麼?

  「馬倦時啣草,人疲屢看城。」容隱輕輕地念到這一句,停了一下,目光落在離琴幾寸的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最後撥了幾下琴,「寒隴胡笳澀,空林漢鼓鳴。還聽嗚咽曲,並切斷腸聲——」

  「還聽嗚咽曲,並切斷腸聲。」姑射幽幽地在心中歎息,他其實覺得這樣的兵馬生涯很累,是不是?既然覺得很累,那又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做著令你不快樂的事情?

  容隱放下了「巢螭」,負手站在窗口,他沒有向上望,只是往遠處看,他也沒有看見姑射。

  他就這樣站著,站了很久很久,而姑射也在屋頂上看了他很久很久。

  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他的冷漠,是真的,還是假的?他的歎息,也是真的?還是假的?甚至,眼前這個貴眉貴眼,氣度森然的容隱,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少爺,少爺!」書雪推門而入,「慕容將軍府裡給你送了封信,是口信,說是要和你商量大事。」

  容隱沒有回頭,冷冷地道:「讓他進來吧。」

  書雪應了一聲。

  過不了一會兒,一個青衣小帽的年輕人進來,「見過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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