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她伸出的手終於失去氣力,像垂死的蛇一般頹然掉落在地上,他終是沒有救她!沒有!
則寧——你好狠心啊——難道,連放過我這樣簡單的事情,你都做不到?都做不到?你——喜歡看我痛苦,是嗎?還齡在完全失去神志之前,她仍牢牢地盯著則寧,直到眼睛失去神采——她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
則寧身後站著一個隨軍的大夫,他本是要給還齡看傷的。但還齡並不是一般傷患,她是行刺皇上的刺客,皇上還沒有赦免她,他如何敢救?所以,則寧要他來救,他不敢不來,心裡已經在打退堂鼓,到了這裡一見如此驚人的場面,就更加決定了——不救!
他怕則寧會救人,所以,在則寧一看到還齡的時候,他就一針扎進了則寧的穴道——則寧大人若要幫助兇犯逃走,他也有罪,他必須阻止則寧做出殺頭的事情出來;一方面,那妖女死了也好,死了,就不會有禍端,事情就清靜了。
所以則寧站在那裡沒有動——不是他不想救人,而是他看到還齡受辱的時候心神震動太大,讓那不會武功的大夫鑽了空子。
但這比讓他代替還齡去被人踐踏還要痛——如果,伸手去觸碰則寧的身體的話,他的身體現在是滾燙的,而非冰冷。
聽到還齡的手臂無力的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那「啪」的一聲輕響,似乎蓋過了幾千人的狂呼,而傳到他的耳邊——清清楚楚!
在她的手臂掉落的同時,則寧自震心脈,他拼著一身武功不要、性命不要,他要保護還齡——他欠她的,一直是他欠她的!她怎麼可以死?他還沒有對她解釋清楚一切,她怎麼可以死?
「噗」的一聲,那銀針自則寧背上激射而出,一下把身後大夫的手掌射穿。則寧頭也不回,撲入人群,自地上抱起早巳遺體鱗傷不堪人目的還齡,冷厲地環視了周圍一眼,那一刻他沒有說話,但那目光令人心裡發寒。
看了那一眼,則寧清清楚楚地道,他從來沒有說話說得這樣清晰,這樣好聽。
他說的是——
「如果她死了,我要你們陪葬,」他冷冷地看著周圍的將士,補了一句:「全部陪葬。」
則寧大人——
「她是欽命要犯,則寧大人你不要執迷不悟,你和她在一起,只會連累了你的大好前程——」有人大著膽子道。
「是嗎?」則寧冷冷地道。他沒再多說一個字,也沒再回頭看一眼,更沒有回他的軍帳,就這樣抱著還齡走了,離開軍營,離開戰場,離開這一切令人煩惱的複雜。
她是個簡單的女人,他會給她簡單的幸福。
「則寧大人?」
「則寧大人,皇上在傳喚——」
「則寧大人你這是抗旨——」
「則寧大人?你快回來,你去哪裡?」
身後的人不停地呼喚,卻一句也沒有入則寧的耳,一句也沒有,真的。
第7章
相依為命
他抱著還齡,往莽莽草原走去,離開軍營,離開戰爭,走入天地之間。
他的一隻右手完全不能使力,抱著還齡的只有左手之力;他剛才用內力振蕩經脈,逼出銀針,結果真氣外走,他很可能會武功全失。
但是他不在乎,他抱著還齡,能走多遠走多遠,他一定要帶著她離開,離開這麼多傷害,和痛苦。
「砰」的一聲,他一隻手再也支持不住還齡的體重,為了防止還齡跌落下來,他雙膝跪地,穩住了下滑的趨勢,一咬牙,再度撐起來,往前走。
還齡在他懷裡,還有一絲溫暖的氣息,很微弱,很微弱。
——***——
她像睡了很久很久,等她醒來,發覺,她睡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這應該是一個山洞——不,還不能算山洞,這是一個山壁的凹陷,深度只能容納一個人——她就躺在那僅有的一個人的地方,地上鋪著乾草和衣服——很乾燥也很柔軟,身上也蓋著衣服——是一件她曾經親手幫一個人穿上的衣服。
則寧的衣服?她知道他太容易全身冰冷,所以每件衣服都給她改了,夾了棉絮。他也一定要多穿幾件衣服,否則他保持不住體溫。但他為什麼——會把衣服蓋在她身上?
她不是早該死了嗎?還齡清清楚楚地記得,她被千軍萬馬拉扯踐踏的時候他袖手旁觀,現在她卻蓋著則寧的衣服躺在山洞裡?而不是大牢裡?
他人呢?還齡微微側了頭,一陣劇痛,她全身都動不了,劇痛並沒有消失,而是變成了習慣,所以她竟一時沒有察覺。
這一側頭,讓她看見,外面在下雨,一個人穿著一件單衣坐在山洞口,攔著雨,擋著風,背對著她。
那是他嗎?
還齡自己對自己笑了笑,騙人,怎麼可能?則寧會為了她,一個人坐在荒山野嶺的山洞口為她擋雨?她真是天真,為什麼還要做這種夢?會讓自己很開心嗎?
在做夢,醒來的時候,她應該已經死了。還齡還很清醒地想了想,不,死了,她就不會醒來了,所以無論她醒不醒來,她都是算死了。
——***——
這裡很冷,完全不像他的王府,冷的時候有暖炕火爐,可以關起窗子,可以加件衣服。則寧倚著洞口坐著,不讓風雨吹人山洞裡面去。他身上兩件外衣都給了還齡,只剩下一件單衣,他其實已經凍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四肢,但他必須在這裡擋著,下雨了,她受那麼重的傷,再受了風寒,那怎麼得了?
北方,是特別特別的冷——
——***——
等她再醒來,外面有淡淡的陽光,她仍然看見則寧擋在山洞口,一動不動,像是從來沒有移動過。
這個夢怎麼這麼長?天氣還會變化?還齡自嘲,她這回除了看一眼則寧,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咦,誰換了她的衣服?她記得她本來穿的是一件黃衣,此時竟然變成了一件雪白的中衣,沒有血跡,似乎她闖入軍營,被擊成重傷,受千軍萬馬踐踏都是一場夢——她在想些什麼?她到底是做了幾個夢?在這一個夢裡,則寧是這樣溫柔,在那一個夢裡,他又是這樣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