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脆……就把東西放在他那裡留給他用好了。
不行,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用得著那種東西?
那就、那就……當作不知道也沒有發生這件事……更不可以!萬一他直接把東西送來她家,到時她豈不是更丟臉?
千夏羞愧萬分地以兩手掩著小臉。老天,她沒事幹嘛把那個東西掉在他車上?
韓致堯帶著笑意的低嗓,透過對講機流漾至夜晚清涼的空氣裡。
「親愛的鄰居,可以請你停止虐待我的草皮嗎?」她再來來回回的踩下去,只怕那塊草皮就將被她的鞋面給壓平。
「喝--」千夏倒抽一口涼氣,腳下的步伐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登時嚇停,連忙轉過榛首看向大門旁,那個具有看清來客功能的對講機。
「進來吧,門沒鎖。」伴隨著他的聲音,電鎖式的大門應聲開啟。
糟糕,他一定也發現她掉的東西了,而她剛才在他家門前的一舉一動……轟的一聲,熱呼呼的熱氣,直從她的腳趾頭一路蔓燒至她的頭頂,而她幾乎可以嗅到她發頂的焦味。
千夏尷尬萬分地一手掩著臉頰,知道繼忘了東西後,自己方纔的糗樣他也一定都盡收眼底。如果他能允許她在他家的草皮上,挖個地洞讓她自己埋進去的話,她保證,現在的她絕對很樂意挖的。只是就算她挖了,該去面對的現實,還是得踏進大門去面對。
好不容易邁出重若千斤的腳步,千夏走進大門裡,繞過黑暗中看不清楚的庭院,走向那扇半掩的門扇,裡頭柔和明亮的燈光,自門縫中輕洩出來。
走進玄關脫去鞋子換上室內鞋後,千夏抬起螓首,在兩眼接觸到眼前的景物後,腦際頓時變成一片空白。
是她走錯地方了嗎?在那瞬間,她的時空概念忽然恍惚了起來。
耳邊彷彿開始響起古老悠揚的胡琴聲,上過發條的鐘擺聲,滴答滴答的音律潺潺洩進柔和的光線裡,空氣中,隱隱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優雅氣味。
她的水眸輕輕流轉,迎面一幅大型齊白石的山水畫作,首先映入她的眼中。玄關兩旁分實青花青與釉裡紅的瓷瓶,瓷瓶裡,播放著剪下的雪白素心蘭,往前探一步,廳內的傢俱與擺設,看起來,似乎……年代有點古早。她說不出此刻眼前的這種情景給她的感覺是什麼,只覺得,有點懷念,又有點……像是步入了另一個古色古香的華麗世界。
始終張著小嘴的千夏,不由得開始懷疑,今晚會不會是她這輩子發呆最多次的一晚。
他住在這裡?這個活脫脫像是從電影裡頭冒出來的那種古代大戶人家,真的是那個老法兼爬蟲類先生所住的地方?
現在她不只時空有點混淆,就連國籍也開始有些模糊。
坐在廳裡好整以暇等著她大駕光臨的韓致堯,在她呆愣在大廳入口處時,愈看她那張發愣的小瞼,一縷笑意泛在他的唇邊。
「有這麼歎為觀止嗎?」他起身走向她,將嬌客迎進廳裡來。
「啊……」游移的杏瞳忽地流轉至他欺近的俊臉上,千夏到嘴的問候,忽地止在她想起她來這裡的目的。
韓致堯挑著濃眉,將心裡所有對她而生的好奇,化為耐心的等待。
低首看著她漾著淡粉的白皙臉龐,他猜,待會將呈現在他面前的,應該會是一張紅透的小臉。
在他的視線下,被人盯著瞧的千夏,水亮的眸子,首先不由自主地飄移開來,接著白皙似雪的玉頰,悄悄覆上了一層嫣紅,再悄悄地,染上些許醉人的酡色,被她咬過的唇瓣,此刻像極了新鮮誘人的櫻桃。
果然,如他所料,紅透了。
只是,和他的估計似乎仍有些誤差。襯在她小臉上的霞色,配上那雙迷濛水眸所形成的畫面,實在是出奇的……好看。
他再瞧了她又開始絞扭的素指一眼。只要她別那麼緊張的話,那麼眼前的這幅畫面就真的完美無缺了。
韓致堯的藍眸裡藏著笑,在她臉部的溫度直線上升至快冒出煙來時,他總算調開目光,放過手足無措的嬌客一馬。
「坐。」大掌攤向一旁的棠木製客椅。
她結結巴巴,「我、我……是來……」
「坐。」不容拒絕的音調再度響起。
嚴厲的聲調令千夏的身子抖了抖,忙不迭地在他所指定的位置上坐正,像極了聽從老師每一句話的小學生。
他含住幾乎出口的笑意,發現她的膽子實在是很小,只要聲音稍揚高了點,或音量稍大了些,她就會很快地拋棄她所猶豫或堅持的,怕壞人似地馬上依從。
「來者是客,請先讓我盡盡地主之誼。」韓致堯清清嗓子,將茶桌推至她的面前。
千夏沒有說話,熟悉的訝異又再度出現在她的眼眉間。
他在……沏茶?一個老法在為她沏茶?
從熱壺至溫杯,在氤氳的水氣中,千夏看見自枝頭被摘採下,經過各種繁複加工過程的茶葉葉片,在沸騰的湯水中再度被賦予了新的生命,葉片在壺中自在地舒展著,一如在晨露中被採下時的嫩綠。
首次沖泡的茶水,短暫地被放在杯中後而後被他倒去,千夏不解地看著他的動作,他卻將溫熱熱的小杯遞給她,正當她還在疑惑時,他已拿起另一隻小杯,示範性地放至自己的鼻尖前教導她聞香,豁然開朗的她照著他的作法輕嗅,香馥濃烈的茶香,隨即緩緩縈繞在她的鼻稍,不久,他將杯子收回去,仔細斟上第二泡的熱茶,再交至她的手中。
千夏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手中色澤灩灩的茶湯。
她沒記錯的話,他說他是中法混血。但……他這算是哪門子的老法呀?單單看他泡茶審慎和專業的態度,她就覺得他比老中還要老中,就連泡杯台灣茶,他都此她這個士生土長的老台強。
她血液中的民族性與尊嚴,遭受到空前的挫折。
真是奇怪,從遇見他起,她的自尊心怎麼老是出現從未發覺過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