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開!」她吼著,不管街上有多少人在看猴戲似的盯著他們,這口氣她從戴府忍到現在,已超出她所能忍受的範圍了。
「損失由我賠償。」
他的一句話頓時如冷水澆頂,讓她冷靜下來。由他賠償?
「那……很多錢的。」她因驚訝而有些結結巴巴。
他故意歎口氣。「沒辦法,若再這樣下去,我擔心我會成為你拳下亡魂。」
喜樂蹙著眉頭,不知他在說笑還是認真。
他見她皺著一張小臉在他眼前晃,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啊!你騙我,尋我開心。」她生氣地又以拳頭相向。
「我沒尋你開心,我是說真的!」他極力控制臉上的肌肉,卻覺得自己似乎要抽筋了。
品榮認真地注視著他,一會兒才道:「你的眼睛在笑,而且你的嘴角在抽搐。」
他再也忍不住了。「哈哈……」
喜樂哼地一聲,氣沖沖地往前走,不想理他,她真的不再理他了!
他拉住她的手臂,將她轉過身。「喜樂,我是說真的!你不用擔心,我會賠償。」他邊笑邊說。
「我自己會想辦法。」他分明在取笑她,她才不領情。
「你……」他止住話語,她髮際旁似乎有一抹紅,他抬手拂開她的劉海。
「我說了你不能碰我!」她拉下他的手。
「別動。」他微瞇眼,她的額際被劃了一道傷口,因為割得不深,鮮血是慢慢滲出,所以現在他才注意到。
「怎麼了?」她直覺地抬手往額上摸去。
「別碰!」他攏眉拉下她的手。「你受傷了。」
「受傷?」她什麼時候受傷的?對了,一定是桌上的古物掉下來時,劃過她的額際,不過,她根本不覺得痛,所以應該不嚴重。
「最好上一下藥。」他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只是一點小傷,沒關係,我還得回衙門去。」當她在戴府砸了一桌子值錢的東西後,所有的衙役便離她三尺以上,深怕她在他們附近「不小心」又砸了什麼東西,那他們即使傾家蕩產也賠不起,因此,全離她遠遠的。
出了府後,因為她急著要與隋曜衡算帳,便示意其他差役不用管她,先回衙門,如今她已耽擱太多時間,她甚至可以想像回去後定少不了張捕頭一頓罵。
隋曜衡仍是鎖著眉頭,不過,他並未再堅持,理智告訴他那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傷口,雖然長度足足有兩寸,可傷口非常淺,根本不足以夠成任何危險,可是他的內心卻泛起了不安……
因為他想起了母親,她的身子以前並不差,可卻日漸消瘦,父親對她呵護備至,卻仍是留不住她,他還記得母親離開前幾天,躺臥在病床上縫製他們的衣裳,當她不小心扎傷食指時,父親大發脾氣地將她手上的衣裳丟開,吼叫著不許她再做這些事。
母親蒼白地被父親擁在懷中,呢喃著安慰父親,說她不礙事,會永遠陪著他,可這最終卻變成一個謊言,一個永遠不會實現的諾言……
「二少爺,你怎麼了?」喜樂在他眼前搖手,他怎麼表情凝重,不發一語?
隋曜衡回過神,凝睇面前的喜樂,她總是生氣勃勃,不像母親那般嬌弱。「我只是想起爹娘。」其實他在外頭五年,甚少想到這些事,可自從回來後,同母親的記憶卻一直浮上心頭。
「哦!你……你爹娘的事,你……要放寬心。」她一下子不知該怎麼安慰他。
他笑著拉起她的手往前走。「人生在世,總免不了生離死別,這點我明白,而且我說過,對爹而言,那或許是一種解脫,若不是他答應了母親不許在她死後自戕,他或許早隨娘走了……」
「你說這話又像是出家人在說的話了!我不喜歡聽你說這些,像是你一點都不難過你爹娘。」她皺著眉,想著自己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但我也不該說這些,因為我想你一定也是傷心的,只是沒那麼那麼傷心,可你說話這態度我又不喜歡,好像太理智了些。」
他淺笑。「那倒是,在你心中,我可成了無情人。」
「那也不是。」她低頭咕噥了句,至少他以前對她很好。「只是你不該在服喪期到外頭作樂。」
「作樂?」
「你在人家府裡有歌妓樂妓陪著,不是尋歡作樂嗎?我要回衙門了。」她生氣地抽回手,往另一條街走去。
隋曜衡原要拉住她的手卻在半空中停住,最後放了下來。
看著她走遠,嘴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他從不知道喜樂的醋勁會這麼大,憶及她看著香嵐偎著他時的吃醋模樣,他就忍不住泛出笑意。
喜樂向來沒姑娘家的羞怯害躁性格,與她一起,他從不用費心去猜測她真實的想法,所以很輕鬆,而他,已經很多年沒這麼放鬆過了。
一回到衙門,果不期然,張義叨念了喜樂近半個時辰,說她在戴府的表現丟盡了所有衙役的臉,甚至放下狠話,說她若再犯跟今天相同的錯誤,那她不如回家嫁人算了,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若不是袁叔在一旁對她擠眉弄眼,示意她忍耐,她真想大聲反擊回去。
可她知道,只要她一罵出口,那她的衙役生涯就要提前結束,所以,她使盡了全身每一寸耐性,拚命忍耐,直到他責罵完為止。
「真想哪一天狠狠地把張捕頭揍一頓。」喜樂假想著張義就在他面前,雙手不停揮著拳。
袁榮笑道:「一個姑娘家怎麼說這樣粗魯的話。」他坐在桌前繕寫。
因為一年一度的「秋審」在即,他必須起草、繕寫、刻印、編冊各種所需的黃冊,忙得幾乎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我只是在想,又不是真的會這麼做。」她順手拿起袁叔堆在案上的書冊,拿到屋子靠牆邊的各式架上放妥。
她走回桌邊,拿起桌上一張張的犯證呈狀、口供、勘語,問道:「袁叔要不要我幫你黏成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