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黏上後別忘了在接縫處鈐蓋印信。」他叮囑,手上的筆沒停過。
「這我知道,你忘了去年秋審前也是我幫你的。」她笑著幫他將案上的資料整理整理,而後拿起所需的漿糊到另一張小桌子。
她認真且小心地依照時間排列,這些都是犯人的呈狀、供詞、還有案發的經過,必須編檔收好,作為紀錄。
半個時辰後,喜樂起身動動身子,一直坐著,筋骨都發酸了。
她拿起黏好的軼冊,將它拿到架上,卻發現架上的空間所剩不多。
「袁叔,沒空位了。」她自木架後探頭道。
袁榮抬眼。「那些兔崽子定又沒將我的話聽進去,我才吩咐他們買些新架子回來,結果到現在連個影也沒瞧見。」他皺起眉頭,現在這房裡的十二隻書架全堆滿了冊子。已無多餘的空間。
「沒關係,我想個辦法。」喜樂努力將架上的冊子往旁推,希望能挪些空間出來,卻仍是沒辦法。
忽地,她腦袋一轉,對了,不如先將年代較久遠的帙本拿到別的架子上去,這樣就可以空出一個櫃子來。說做就做!
她開始將最下層的冊子拿出,抱了滿懷後,便走到另一邊放著年代較久遠軼冊的架子旁。
她先將手上的冊子放在地上,動手挪動架上的書冊,希望能擠出些空位來。哈!她臉上帶笑,這裡應該可以再擠個兩本。
她順手拿起地上的本子,注意到封皮寫著——鹹平六年正月,她一怔,拿近那本冊子,拂去上面的灰塵,她記得父親就是在鹹平六年逝世的。
她將目光移至地上的冊子,順手翻動,接著是鹹平六年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她的手在七月處停下,阿爹就是在七月……
她瞪視著冊子半晌,而後右手似乎有自己意識地將之抽出,吹去冊上的塵埃,她盯著封皮,與父親說笑撒嬌的景象頓時浮掠腦海,小時候她最喜歡在巷口等阿爹回家,他會高高地抱起她,讓她咯笑個不停……
回憶讓她忽然間感傷起來。她歎口氣,正打算放回冊子時,猛然間一件事浮現腦海,如果她沒記錯,她記得母親曾與人提及阿爹是讓人……暗算的!那時她還小,不知這話代表什麼意思,只是不懂父親為什麼不回家?
這麼多年來,她從沒再想過這件事,直到現在,如果父親真是遭人暗算,那他便是……死於非命。
這四個字讓她心頭一驚,若真是如此,衙門的冊子裡定會有記載。
她深吸一口氣,右手微顫地翻閱……
「喜樂,你窩在那兒做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喜樂嚇了一大跳,手上的冊子應聲掉落。
「啊——」她驚呼一聲,隨即道:「沒……沒有,我只是……在整理……」她慌張地撿起冊子。
「不用整理了,我去叫人搬新的架子進來。」袁榮拿起鎮紙壓住桌上的一堆狀詞,伸個懶腰後走出去。
喜樂緊張地拍了拍胸脯,在心裡暗罵自己幹嘛這樣神經兮兮的—她又沒做壞事。
她重新翻閱黃冊,忽地,「甄達夫」三個字映入眼簾,她的心頭又是一驚,雙眼急速地瞄過件作所填寫的《屍格表冊》——
鹹平六年七月二十
甄達夫男年三十有二
外傷兩處
背部匕首刺入二寸傷口離頸七寸偏右三寸為第一傷口
胸口長劍刺及心臟為致命傷
內傷無
黃冊自她手上滑落,喜樂由震驚中回過神,她從不知道父親……
無暇再想,她急忙蹲下,撿起冊子翻閱,看著袁叔紀錄的勘驗報告,上頭寫著:在貴來巷發現兩具屍體,一為「玉欄院」苒香紅,一為衙役甄達夫……
玉欄院?喜樂的心頭閃過一抹身影,是……是那位姐姐嗎?
她連忙翻至仵作的驗屍報告——
苒香紅洛陽人氏女年二十
外傷十二處
右腹長劍刺穿失血過多致死
她瞄了下其他十二道傷痕,分佈在手臂、小腿大腿,但都不是致命傷,流的血也不多,她翻到下一頁,殺傷兩人的凶器是同一把。
她瞪大眼,同一把?那表示……她陡地起身,腦中閃過一些想法,可無法確切捕捉住。她著急地敲打自己的頭,對了,她的帕子……她的帕子就是那個姐姐給的,那時姐姐說:「說……
她想不起來!
喜樂懊惱地拚命敲著頭,突然,她停下動作,彎身迅速收拾地上的冊子,將它們抱起移回原來的架子,而後衝出房,到了門口,她又改變主意跑回架子前,順手拿了本冊子塞入胸前的衣層內。
雖然知道自己的行為不該,可她現在實在無法再多想,她必須查清楚這一切。
一回到家,喜樂立即奔至房裡,自床鋪底下拉出一個木盒,這木盒是她收藏東西的地方,凡是她捨不得用的、有紀念價值的或是貴重物品,她全收在這兒。
她著急地打開蓋子,當她瞧見手巾時,心情才緩和下來,她深吸口氣,拿出帕子,這是六歲那位姐姐給她的,她一直收在身邊,捨不得用。
如今她不得不重新思考,為什麼那位苒香紅臨死前要將帕子給她?當年她根本不知苒香紅已受了傷,她勉強有印象她似乎生病了!需要看大夫,然後……阿爹回來,她很高興……
等一下,不對不對,她搖頭,重新盯著帕子,眼角忽地瞄到木盒裡的陀螺。
「對了。」喜樂的記憶忽地湧現。「我在打陀螺,然後想爹瞧瞧我打的陀螺,所以跑到巷口等爹,而後遇上了這位個姐姐……她撞上我。」
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可她就是記不起苒香紅給她帕子做什麼?而且據冊子記載,苒香紅是玉欄院的姑娘,怎麼會有人要殺她呢?
一思及此,她連忙拿出胸前的軼冊,開始翻閱。
不到半晌,她又失望地闔上,這案子沒破,自然不知兇手是誰?動機自然更加不清楚。
她攤開帕子,專心研究,可它除了比平常的帕子厚外,並無特殊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