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堂,剛剛好心的小二哥又幫我熬好藥了,趁藥還沒涼,你先喝下比較好。」這兩天每當她幫沃堂熬藥時,那位小二哥就會與匆匆跑來幫她。他那麼熱心,她實在不知如何回拒。
小姐很有男人緣。冉沃堂簡單地向她點了下頭,走向後院。
宮莞用完午膳,拎起小包袱,喜不自勝地走進客棧後方的廂房。再出來時,已由一名婉約柔美的娉婷少女,搖身一變為白淨端雅的翩翩小公子。
不自在地拉扯著漿挺的合身衣衫,她款步向後院那個正在替馬兒抬腿的修長人影,低垂的臉儘是新奇。
幾乎是房門一開,冉沃堂便轉頭瞥望,也瞧見她侷促的舉動。深邃的眼閃過一簇罕見的莞爾,他回頭抬動馬腿。
宮莞在冉沃堂身後站定許久,險些咬破粉唇,才低低開口:「這……這樣,沃堂覺得呢?」第一次著男衫,沒有寬寬的大袖和曳地的裙擺,好像少了什麼,怪怪的。
冉沃堂回身看她,不忍心告訴她,明眼人一眼便可看穿她的易裝。
小姐清雅的容貌太秀氣,大家閨秀的氣質絕非一襲男衣可掩蓋,連一舉手一投足,甚至眼眉顧盼,皆處處流露了女子獨具的柔美韻致,不論怎生遮飾均屬徒然。只能安自己的心,起不了遮目作用。
「小姐若覺不自在,要不要換回原來的衣衫?」冉沃堂閃爍笑意的眼溜向她的手。
「不用了,這樣很好。」宮莞抬臉回絕,扯著柚口的小手匆忙收斂在後,純真的動作十分稚氣、可愛。
「小姐不用勉強,換裝是可避掉一些不必要的注目,卻不是絕對必要。屬下會保護小姐的安危。」冉沃堂忽然執起她左手,拆下腕間的繫帶,重新綁著。
「其實我……」
冉沃堂等了會,見她無意繼續,斜揚的劍眉淡淡地挑了挑,「小姐有事不妨直說。」
宮莞別有所求地溜他一眼。「等一會兒我想和沃堂坐在前頭,透透氣,可不可以?」這才是她換裝的主要目的,馬車裡好悶、晃得人頭暈,而且她想瞧瞧異地風光。
冉沃堂似乎不意外,看了看晴朗的天色,又觀測了下路面。
洛陽的殘雪已陸續消融,地面微濕,風沙不大,越向南行天候會越暖和。比起終年積雪的雲陽,任何地方都算溫暖,應該可行。
「再罩件外衣比較好,屬下等會再去幫小姐多買幾件替換的男衫和外袍。」他淡然道。
「替換?」宮莞歡喜的小臉一亮,「以後我可以常常陪你坐在外頭了,是不是?」
「小姐若挺不住,請不要勉強。」繫好一隻手後,冉沃堂沒多說什麼,執起另一隻手。
「我不會硬撐的,沃堂放心。」太好了。宮莞快樂的合掌微笑,一臉心滿意足。
小姐的髮式也要換一換。冉沃堂見她發上插簪,身著俐落男衣,模樣有些滑稽,纖細的身子卻更顯單薄。
察覺他的眸光短暫瞥向發頂,宮莞羞愧的低下頭,「對不起,我……我梳不來沃堂那種髮式。」頭髮高高綰成一束比梳鬟更困難,她試梳了幾次,都鬆鬆垮垮,兜好這綹就溜了那綹,兩手都抓不住,這才發現她的頭髮好多、好滑。冉沃堂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
「屬下幫小姐。」他簡潔說完,將傻住的她扶上簡陋的小馬車,自己跟著一個跨步上去,順手帶下布幔。
宮莞白淨的臉龐紅通通,怎麼也想不到冉沃堂會幫她梳發。
密閉的空間在加入高大的冉沃堂後,變得十分狹窄,就算冉沃堂收斂了身上的冷薄氣息,他與生俱來的剛毅之氣亦充斥其間,讓宮莞更侷促不安,呼吸淺亂,好像稀薄的空氣不夠分。
燥熱燒遍全身,宮莞直挺挺的不敢亂動。
一路上,皆是沃堂無微不至地照顧她,能不麻煩沃堂,她希望能自己動手。這……這樣妥當嗎?
她不想像以前,連喝個水也要人一旁伺候,不想嬌貴得像尊琉璃觀音。她想當凡人,當個值得沃堂喜歡的平凡女子。私人的貼身瑣事、到河邊打水、生火、幫沃堂熬藥……一件一件慢慢學,她想當個匹配得上沃堂的女子。
為了這個目標,她很用心在學每件事,日子因此變得充實且樂趣十足。她還從中發現自己並非一無是處,是過往太沉重,令她畏縮、悒鬱,做什麼都目覺不如人,浮躁、憂鬱的心無一刻安定。
「請小姐拿出梳子。」冉沃堂彎身將一個置放衣衫的木箱移至前頭,鋪上厚被。
宮莞慌亂的翻找出玉梳,遲疑不定,「沃堂,還是我自己來好了,不能老是麻煩你。」這……好像太委屈他了,要一個大男人幫女人梳發,總是不妥。
冉沃堂以瞅得她喘不過氣的奇異眼神,深深看她,眸光流轉過許多深斂的情感,自製與疏離逐漸自他冷眸中撒去。
「小姐的手太小,兜不攏頭髮,由屬下來比較容易。」接過她手中的梳子,他輕推她坐下,移至她身後。「梳發只是舉手小事,請小姐不必在意。」抽起白玉簪,他輕輕抖散她滑順的發,溜溜的烏絲霎時似流動飛爆,直洩下地。
馬車內飄浮起淡淡幽香,與另一股剛毅之氣完美融和,結成濃濃的曖昧與壓抑不住的情愫。
宮莞敏感地察覺氣氛有異,心跳急怦,粉色小臉火速燒紅。
「會……會不會太長,要不要剪短一些?」好像必須說些什麼,來沖淡什麼。
「不用麻煩。」冉沃堂感受到她的緊張,笑意終於盈滿他清冽的眸子,卻未擴及他冷峻的臉龐。
沃堂的手在發間穿梭了,呀!「那……那……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到小七那裡?」宮莞動也不敢動,全身僵直,頸背燒燙。以前即使依偎在沃堂懷裡,心也不曾繃成這般,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會轉進洛陽城,可能會在城裡耽擱一些時日。」他以一貫的保留態度,簡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