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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沒錯!我們還會堅持她們從哪裡攀上來,就從哪裡攀下去,絕不能卡在半空中、假如她們倒楣卡住,我們會不厭其煩親身示範幾次,要求她們在哪裡卡住,就在哪裡多攀幾次,因為道理很簡單,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有時候,她們一卡就是他媽的一整天,我們還不是很好心就地宿營,還發揮最大耐心殺時間,捉魚捉蝦捕山豬,親手宰雞宰羊,還在一旁烤好肉,等她們卡順以後過來就可以吃了。」

  「……」跟思想異於常人的無敵鐵金剛攀巖,一言以蔽之:生不如死。

  「可是不管台灣或日本的女生,只要小小攀個巖,攻個頂,一定哀哀叫。」

  「這表示哀哀叫是無國界的。哎,自從零兒被她的日本漢子拐走後,我們陽剛有勁的攀巖團隊已經失色許久。力齊很奇怪,說什麼從小攀巖攀出感情來,提議組隊,又不准我們動秀兒的歪腦筋。」滯留院子的兩隻猿人搓起下巴,不懷好意地打量正在專心掃菜渣的夏秀。

  「冰樹外柔內剛,她其實很堅強。」對不起了,冰樹。

  「別唬哥哥了,秀妹妹,我們眼睛又沒瞎。剛才我們動作好柔和,她眼淚就爆出來了,哪裡堅強?」啐。

  「不是那樣的,真的和你們沒關係。」夏秀百感交集,不知從何說起。

  「不是那樣是哪樣?話要說清楚啊,人不是我們殺的,總要還我們個公道。」

  「小玄子,恭喜你狗嘴終於吐出象牙,這些婦道人家真是太婆媽了。」

  這幾位的蠻性與力齊哥哥不相上下,一次又六隻,她今天沒心情陪他們鬧,認了吧。夏秀無奈地瞅他們一眼,轉向幫忙扶蛋糕出來的寇冰樹,淡淡說道:

  「冰樹只是想起了哥哥,有些傷感而已。」冰樹真的很堅強,比她、她媽媽,甚至蘭西姐,比所有哥哥深愛的女人都堅強。

  她那麼喜歡哥哥,在哥哥走掉的那陣子,卻能含著淚水幫力齊哥哥張羅喪事,從頭到尾沒缺席過一天。她才知道,原來冰樹一點也不脆弱,外柔內剛的她其實韌性很強。

  每個人面對悲傷的方式都不同。冰樹選擇含淚面對,她媽媽選擇了逃避,蘭西姐選擇自我放逐;而她呢,則是深深埋藏著,抑制心情不去想、

  哥猝然離去那段日子,她過得很混亂,恍如置身夢中,無暇留意別人的心情,所以不太曉得蘭西姐當時的情況。這幾年陸續從冰樹那裡得知,原來蘭西姐只在哥哥走的當天,到過急診室見哥哥最後一面,冰樹說,當時她拚命吻著哥哥,還咬破他的嘴唇,捧著他的臉不斷地呼喚他,臉上沾滿了哥哥的血。

  那之後,直到哥哥出殯的前一天,蘭西姐才又出現,向爸爸要求借住一晚。冰樹說,她在哥哥的床上蒙著被子哭了一夜,一直哭到哥哥入土了才悄然離去。隔天,蘭西姐便失蹤迄今,已有六年,下落不明的她仍然生死未卜。

  每個經歷喪親至痛的人所以能擦乾眼淚,繼續笑著過日子,一定是因為他有必須堅強的理由。她不曉得冰樹的是什麼,她之所以堅強,也許是因為不想再失去其他對她很重要的人,因此不願任悲傷擊垮她。

  又或許,她只是不忍心聽見某個男人像傷獸般無助地嘶號,所以她堅強。

  第八章

  快一個禮拜了,兒子情緒持續跌停板,看樣子小秀暫不打算向兒子妥協了。

  小秀……展伯伯待你不錯呀,明知歹路難行,老人家甘冒被兒子抽筋剝皮的風險,在艱難困苦的惡劣環境中幫你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你成功逃脫,為何要虐待展伯伯呢?我們家還有個日本來的嬌客呀!這不是貽笑國際嗎?

  「思哼。」展中延優雅地清了下喉嚨,希望蹲在地上埋頭猛幹活的兒子,給父親一點尊重,他在他前後左右、各個角度,已經遊走快一個鐘頭。

  正在塞東西的人甩都不甩老父,兀自蹲轉過身,換個角度繼續乒乒乓乓。

  展中延見狀,趕緊打開酒櫃拿出威士忌,倒了半杯,藉酒鎮定心神。

  自從兒子十一歲時,無意間得知他親生母親非因病過世,而是與情夫私奔時意外喪生。兒子不知是跟自己,還是跟老父或他不負責任的亡母鬧脾氣,只不過念他幾句,竟然拿喬撇下老父,自個兒跑回娘親那裡一住就不回來了,還拒絕見他……嗚……完全不管他父親只生一個說不得的不孝子,他是為了顧全他幼小的心靈,才編織美麗的謊言騙他呀,這是做父親的一片「孝」心呀!

  兒子遷怒得實在沒道理,當年他大學混不完,丟盡展家列祖列宗的臉面,他寬大為懷都不予計較,今天他竟然為了外人跟老父翻臉?兒子,你也太偏心了!

  那年桀騖不馴的兒子被老大哥們強壓回家,不甘不願逐步接掌家業,他失而復得撿回獨生子,不知有多麼高興。他情願像這些年一樣?和兒子唇槍舌劍,你毒我毒,也不要父子倆再回到形同陌路啊。小秀,伯伯這回被你害慘了!

  已經二十多年沒看過兒子這模樣,吃了炸藥一樣,絲毫碰不得。他年紀有了,禁不起兒子變本加厲的成年叛逆了。何苦來哉啊他,早知如此,說什麼也要苦勸小秀留下來。

  兒子現在這副尊容,怎麼好熟悉?嗚,簡直和他十一歲即將離家時一摸一樣,連塞行李的方式和步驟也沒變過,何苦來哉啊,小秀,伯伯被你害慘了。

  「三十二歲了,也當老闆了,上禮拜還成為展氏企業的總經理,跟一個二十歲的小孩子鬧脾氣,你是不是愈活愈回去了?」哀兵不行,只好激將了,嗚,鋌而走險的苦命父親。只要兒子願意跟他父親說句話,多狠都沒關係了。

  「死老頭,你立刻滾離我的視線,我懶得跟你廢話!」一堆叛徒!全是叛徒!「別以為我不曉得,什麼高血壓、高血糖、痛風高尿酸,恐有腦中風之虞,身體需要調理;又什麼全身是病需要借調幾年——屁!」展力齊拿起膠帶,嘶地一聲猛力拉開。「今年你藉病把我調到你那裡,操得我沒日沒夜,每天加班到十一、二點,剝奪我和小秀相處的時間,我都忍下來哦。結果你回報我什麼?利用我對你的同情心設計我?!還和小秀聯手隱瞞我!媽的,我最氣人家騙我,想不到你又來一次!我是同情你這死老頭年紀一大把,不堪一拳,不然早不捶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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