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老頭,挺能打的嘛……
「老頭,你死了沒?」少年微扯嘴角,動作不敢太大,沒得到對方友善的回應,腫脹的眸困難地瞄向下方。
躺在車子前面苟延殘喘的人,四肢抽直,宛如殭屍。
「幹嘛不吭聲哪,要本少爺叫人來收屍嗎?擺什麼譜啊,臭老頭。」
「恁爸很好!」彈起頭吼完,司機老大掹抽一口氣。「死囝啊,不、不要跟我講話!」噢哦,痛死恁爸了……
「活該,死好。」少年悶笑著吐掉嘴裡的血水,瞥了眼腕表。
才四點啊,天色真黑……不知道死掉的感覺是不是也是這樣,所有感覺都不是他的,身體不是他的,感官飄離,知覺飄離,意識迷濛不清,雨啊,一直下,他現在的處境,還真像等待禿鷹完成天葬儀式的死屍。
少年扯唇冷笑,合上眼,任由意識昏昏沉沉,享受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詭異寧靜。
雨一直下,灰色的天空真是髒啊,不看也罷……雨一直下……哪唧唧唧……那什麼聲音啊,很吵耶……不知為何卻讓人感覺心安……哈哈,原來等死的時候,他是那種怕一個人孤單掛掉的孬種,哈哈……打不贏中年臭老頭,他也孬得可以……到底什麼聲音啊,那個唧唧唧……
小雨鞋憂愁地沿著龐然大物跺了兩圈,停住。需要遮掩的面積超出小人兒所能負荷的龐大,巨人躺的位置又欠佳,無奈之下,只好借踩一下。
「啊!」脫臼的手臂突遭外力襲擊,少年猛叫出聲。
捏緊拳頭,瞪開惡眸,入目那枝搖擺的姑婆芋,讓備戰的少年郎一陣錯愕。
葉子下方有一張他敢發誓,絕對不到他三分之一巴掌大的小小臉;小臉上有一對他敢發誓,他從沒見過可以瞪得那麼圓的溜溜大眼睛——那一對圓得好可愛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又閃閃發亮的,倒映出一個該送醫急救的可怕身影。
小人兒毫無防人之心,探頭探腦地俯望終於睡醒的大人,搖動長長的葉莖,她笑著邀功:「沒有滴到雨哦!」
紅色雨衣,紅色雨鞋,紅潤的臉蛋,紅艷的嘴唇,這小不點紅得夠嗆,夠傷眼。
「你迷路了嗎?小紅帽。」看著上方搖曳生姿的葉面,少年笑容燦爛,故意露出一口沾血白牙。「你家爸媽沒告訴你,不可以隨便接近陌生人嗎?小不點。」
「叔叔,你等我一下哦!」小人兒轉身跳下手臂,很忙地向司機老大奔去。
「叔、叔?!」少年激動過度,不慎扯中傷口。「嘶——」痛痛病痛痛痛,痛!
「未老先衰,哈哈哈,噢哦……」
「司機伯伯,這枝給你。」小人兒把姑婆芋塞給樂極生悲的人,轉身,準備再去與葉莖搏命以拯救另一位躺在路邊淋雨的落難大人。跑沒兩步,小人兒記起什麼忽然折返。「司機伯伯,我有話跟你說哦!爸爸說橋要關了,要趕快走哦,會被打。」
少年聞言,曝出猖狂大笑。「他已經被本少爺揍過了,哈哈哈哈,嘶——痛」
「活該!哈哈哈哈,噢哦……」
小雨鞋唧唧唧地踩過抱頭呻吟的少年巨人身邊時,無故停下。
少年側過頭,興味地望著背對自己的忙碌小身影。小小一點的她正半蹲著身子與小雨鞋搏鬥,好不容易,她終於脫下一隻「積水容器」準備將水倒掉,突然,單腿站立的小人兒一個踉蹌,身子不穩,又踉蹌,一直踉蹌。
瞪著一步一步踉蹌跳來的小屁股,莞爾的笑意逐漸自少年臉上沒去,他皺起眉頭,愈看愈不對,打算先閃再說。無奈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身體太虛的人逃得又不夠快!
「啊!」少年惡夢成真,瘀青腫脹的臉終究在劫難逃,被不長眼的小屁股用力坐到。
戲情人間三四年,堅持男兒臉上有黃金,不輕易讓俏臀近臉,十八歲這年,終於意外嘗到這滋味,展力齊感受不到絲毫甜美,心中只有一個感覺——痛痛痛痛痛痛,真他媽的痛!斃!啦!
「哈哈哈哈,惡有惡報啦!噢哦……」
這天,雨一直在下著。
雖然是記憶底層最古老的往事,但她記得初相識的那天,雨,一直下個不停。
第二章
道路盡頭的古橋隱約在望,火紅色法拉利跑車咻咻地破風而至,車速不減。
碰!吱——碰!碰!跑車擦撞山壁,火花飛濺,駕駛人手臂青筋鼓起,使出吃奶的力道盤轉車頭,車胎斜斜地打滑,殺傷力驚人的小石子激射而出。眼看無力可回天,跑車駕駛將方向盤一鬆,保命要緊,轉身撲倒尖叫不停的一朵花。
車尾甩撞古橋,一撞,再撞,三撞,跑車這才終於轟轟烈烈地停下。
「嘶……噢,媽的!頭又撞到了,對不起啊,大小姐,撞壞你的玩具了。我一掛軍中袍澤可以作證,嘶……本少爺的駕駛技術是世界頂尖的,嘶。」展力齊揉著紅腫的額頭,嘻皮笑臉地爬起來,「款,你沒事吧?款。」
拍了拍死白的嬌頰,沒反應,他將呆若木雞的女伴粗魯拉起。美女驚嚇過度的嬌眸,視而不見地眺望遠山,良久回不了神。
展力齊霸眉一挑,霸氣十足的野瞳泛著似笑非笑的嘲弄,緩和他眉宇間不怒自威的兇惡感,間接也緩和他勇武體魄給人的壓迫感。耐心等待芳魂歸隊,他將凹陷的車門踹開,下車繞看一圈,詳細檢查跑車受損的情況。
閃電霹過頭頂,天空滾出一聲受歡迎的雷動,僻靜郊野,風雨欲來。
展力齊幾個大步繞到女伴這頭的車門,上半身困難地擠入小跑車,壓下頭,對準粉唇就是一咬。
「呀!」隨著痛呼,美人按住起伏不定的胸脯,魂兮歸來。
「要下雨了喔,車子只有外殼受損,開下山沒問題,快走吧。」囑咐完,他想退出窒息人的小空間。
「不許溜,小壞蛋。」藕白雙臂不勝柔弱地交攀在他頸背,美女朱唇微噘,美眸儘是數不盡的誘惑。「人家被你嚇死了,你要如何安撫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