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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孫拂兒坐在自家的樓閣上,心煩意亂的望著古箏,纖纖玉指動也不動地按在弦上。唉!原想彈首曲子自娛,豈知古箏擺了大半天了,她卻是無心彈奏,實在不曉得自己撫箏的目的是為了自娛或是娛人?

  發愣了半晌,她方才抬頭幽幽地眺望遠方,但見遠山疊翠,碧空如洗,教人心曠神怡。在望向屋前的翠湖邊,只見楊柳搖曳,波心蕩漾,春風徐徐送爽。湖面上,有一漁夫駕著扁舟,緩緩泛至湖心,一派優遊自在的樣子,彷彿只為享受人間好風光而來,不為名也不求利。

  唉!爹爹若有那漁人一半得清心寡慾就好了。孫拂兒倚著樓欄,兀自歎息。

  遠遠地,一名年約十一、二歲的女娃疾疾行至,並像在尋找什麼人似的,臉上略帶焦慮的左右張望,直至無意中瞥見被大岩石高高拱在上方的樓閣內、似笑非笑的瞅著她瞧的孫拂兒,方如釋重負的舒展了笑顏。

  「拂兒姊,總算找到你了。」

  趙青青料事如神,算準拂兒心情不好時,定會跑到這別莊的後院來觀山賞景,舒解不快,因而派趙綿綿至此找她。誰知這別莊可真大,一園又一園,一院又一院的,找得趙綿綿滿頭大汗。

  「時辰將至,青青姊請你回府梳妝打理。」她有些擔憂的瞧著樓閣上的人。

  「綿綿,今天要出閣的人又不是我,何須費事?」孫拂兒微微板起臉孔,漫不經心的望向遠山,一點也沒發現樓下的娃兒正露出為難的表情。

  趙綿綿眨著可愛的鳳眼,仰望著她,執意完成使命,「青青姊說,如果你不肯回去,她就要親自來請你了。」

  孫拂兒聞言,只是淺斂眉心,雙眸猶望向遠方,任輕風吹拂著臉龐,不為所動的斥道:「不回!」

  可是今天是你及笄之日……」趙綿綿一逕聽命行事,絲毫不懂得察言觀色。

  「綿綿,到底是及笄重要,還是出閣重要?」孫拂兒不甚愉悅的扁著嘴,回過神瞧她。

  「而且你不在房裡幫青青忙,跑到這兒來幹嘛?」就因為孫家和趙家相隔不過三條街,所以她才會跑到離家少說有十里遠的別莊躲避,誰知還是被青青給逮個正著。

  「這……」趙純綿左思右想,秤不出個輕重來,只得好生為難的答道:「兩……兩樣都很重要。「說完,趙綿綿心驚膽跳的等著她答話,就怕自己說得不妥,惹拂兒生氣,回頭挨姊姊罵。

  原本不甚歡喜的孫拂兒聽她這麼一說,又見她左右為難的模樣,不覺好笑,「綿綿,我本無意刁難你,只是心裡頭有些不痛快,你別怪拂兒姊鬧脾氣。」她起了身,蓮步輕移地朝綿綿走去。

  「是因為青青姊要嫁給你爹,所以……你不痛快嗎?」趙綿綿從出生到現在都是跟著青青和拂兒玩耍、刺繡的,經過了十幾年的相處,多少能猜出拂兒的心事。

  趙綿綿仍嫌稚氣的音調敲痛了孫拂兒的心,她佯裝不在意的笑道:「不是。反正娘去世多年了,爹是名滿洛陽的商賈,娶三妻討四妾本是常情,為人子女的又怎能不高興?」她說得咬牙切齒,怒意形於臉上,連年紀尚小的趙綿綿都看得出她的不情不願。

  「是嗎?」孫千手從隔壁的園子走了進來,斯文俊朗的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找了女兒好些個時辰了,總算在這兒找到,多虧青青托人送信給他,不然孫家散落在洛陽、汴京一帶的別莊少說有三十處以上,真不知從何找起。

  戰戰兢兢的走近掌上明珠,孫千手摟著心肝寶貝,低下身子,陪笑的溫和問道:「拂兒,你還在生爹的氣嗎?」

  孫拂兒生氣的將頭一扭,不願瞧他,「爹不該在今日成親,也不該搶走女兒的閨中密友。」她委屈的指控著,俏麗、可人的臉龐怎麼看都是不甘心。

  趙青青雖長拂兒三歲,卻是她從小到大的玩伴及好友。她雖知青青對爹早已傾心,卻不相信爹竟然真的將青青給娶了進門,並且就在她及笄之日。

  難怪人家會說:「酒日醉,由日飽,便是風流稱智巧。」男人真沒一個好樣的,她爹爹也不例外,老以經商為由,出入煙花酒肆,歌妓、舞妓、京城名花無一不識。老爹的花名在外,她早已司空見慣,不以為意,只因他不僅能玩,更是洛陽一帶無人匹敵的商賈,交易手腕之靈活,方圓百里之內尚無人能及,只是這回……

  「乖女兒,爹沒有搶走她呀!爹知道青青和你交好,為免你奔波於兩家之間,爹趕緊將她給娶了回來,這全都是為了你呀!我的小心肝。」孫千手低聲下氣的哄著女兒,唯恐她不高興,來個翻臉不認爹。

  唉!誰讓他就這麼個愛女呢?妻子早逝,他又常年在外經商,幾年奔波下來,雖然「孫氏商行」的商品遠近馳名,卻是少了與女兒共聚的天倫之樂。為了彌補這個缺憾,三年前他便將女兒帶在身邊,走遍大江南北、遊歷各國,就因他對女兒的管教並不似一般人嚴格,也不贊成「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更不喜歡將女兒禁錮於家中,所以除了琴、棋、書、畫外,他幾乎傾其所有,將營生的本能都授予女兒,盼她能傳承衣缽。

  奈何拂兒雖聰明,卻對他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興趣缺缺,甚至言明不願承繼,要他另覓人才。唉!這孩子才情雖好,卻倔強得很,說一不二,絲毫沒有商議的餘地。為了不讓自己辛苦攢來的財富落入他人之手,孫千手只得續絃了,盼能在有生之年得個一兒半子,好傳承家業。

  「還說沒有,你甚至選在我的及笄之日成親,這不是擺明了我在你心中根本不重要嗎?」不是她無理取鬧,實在是他太傷人了!「及笄」好歹是她人生中的大事,而爹和青青居然罔願她的心,教她焉能不氣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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