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清楚點兒,打狗看主子,看人先看婢,我穿得好看,自然——」她笑得很甜,「是為了讓你多有點兒面子。」
「謝了,下回省點兒,我還沒落魄到要用這種面子來肯定自己。」
她在他背後吐了舌,可趕到他身邊時又換回了笑臉。
「謹遵主命,主子為大!」
「為大?」荊澔掃了她一眼。「我可還沒見過膽敢管著主子不許沾酒,大聲大氣當著主子的面砸爛酒罈的丫鬟。」
「那不同,」她笑咪咪,「那是為你好,對了,主子呀——這馬可有名字?」
「我這匹叫墨星,妳那匹……」他懶懶沒好氣。「自個兒取吧。」
「自個兒?」姒姒瞪大眼指了指自己。「意思是——這匹馬是我的?」
他點點頭,目光落在遠方不去搭理她燦亮的笑眸。他不想看她,他知道她肯定會喜歡這匹馬的,就像他一早上市集時看見它時的反應一樣。
這匹小紅馬給人的感覺清亮明朗、朝氣勃勃,像極了她。
他上市集,原是想背著她去喝酒的,卻不知哪根筋不對勁,酒沒喝成反倒牽回了這匹小紅馬。
昨夜,在她不許他碰酒時,他對酒原有著狂烈的興味兒的,可真等到礙手礙腳的她不在跟前,他才發現那會讓人著迷的酒竟已對他喪失了吸引力。
至於小紅馬,買給她是因為他欠了她,如此而已。
「真要送我?」姒姒轉動著靈眸點點下顎,「瞧它紅不隆咚的,就叫赭石吧!」
荊澔瞥了她一眼沒吭氣,喝駕了聲率先揚蹄奔前。這丫頭,果真酷喜丹青,連替馬命名都不忘和丹青攀上點關係,他原以為只要是女孩見著了紅馬,都慣例要叫什麼胭脂或彤影之類的。
但,所謂一般的女孩自是不包括嫣語,她打小便是個藥罐子,別說騎馬,他連載著她一塊縱馬而行都是個奢念,他的嫣語是株柔弱的春柳,是個短命的春芒,是會飄絮在春殘時的楊花,卻絕不會是眼前這空有個纖細的身子卻壯得跟牛犢兒似的少女……
是的,她叫齊姒姒,不是相似的似,不是肆無忌憚的肆,她永遠、永遠,都不會是江嫣語,不會是的……
心底也不知打哪兒竄生的火氣,荊澔策起了鞭,也不管胯下墨星嘶叫得慘烈,那鞭子雖是鞭笞在墨星臀上可也似極了打在他心口,輕輕一動便要犯起疼。
見荊澔在前頭奔出一片煙塵,姒姒不但不怕,反還逼出了她好勝貪玩的念頭,嘴裡呼嚕嚕高喝著,雙腿夾緊了赭石急急追了過去,不多時,一黑一紅兩匹駿馬就這麼馳騁過了遙遙天際之線。
狂奔一陣後,荊澔寒寒的眸子向後兜了圈,心底卻不禁對姒姒起了敬意,論腳程、論體力,她明明該落後他遠遠一大截的,可偏她有個執拗性子及一匹和她同樣執性的小馬,一人一馬都是那種死也不肯服輸的脾氣。
明明已然汗水淋漓、明明已然氣喘吁吁,卻還是死追著前方的人影不放。
勁風拂面,他緩下了馬速,畢竟,他是帶她來畫馬而不是騎馬的,他可不想累死了她那匹赭石。
追上了他,姒姒紅艷艷的臉蛋兒過了好半天才褪去潮紅正常了鼻息,接下來是一段長長而無聲的路程,她靈慧的眸彩在他臉上轉了轉,她並不清楚他方才是為了什麼而狂奔,可她不會傻得去探問的。
重要的是,這會兒他就在她身邊,那個她喜歡了十載的男人就在她身旁,這才是最最真實的,不是嗎?
荊澔領著她過了驛馬嶺,那兒的風光已略近似於塞外了,放眼儘是無際的高低草原和其間的大大小小荒漠,空蕩蕩的野風席捲草地,放眼望去,空杳罕見人跡。
日落前,他領著她來到一處矮丘,不遠處,是條鑠著落日成了黃燦色澤的小溪。
下了馬,他將墨星的韁繩縛在矮丘旁的一棵樹上,片刻後,姒姒才追上並滑下了赭石。
她當然也想學他來個俐落的下馬英姿,可她自個兒心底有數,在經過這一段長長的奔馳後,她的腰桿既酸且疼,臀骨顛得麻,兩腿軟得像泥,能不摔下馬已是萬幸了。
「妳還好吧?」
她斜瞥了眼正在溪邊喝水的荊澔,如果那問句裡沒有濃濃的嘲佞,那麼,或許她還真會相信他是在關心她。
「再好不過了!」她蹲在小溪旁啜飲著掌心裡的水,避開他的眼神,更避開自己微顫的膝頭現形在他眸底的機會。
他將視線投回遠天,立時被那顆大橘似的落日給引住了。
「好美的夕陽,只不過……」姒姒用被溪水滌淨了的眸陪他盯住遠方,「天色暗下,咱們怎麼畫?」
「等。」他清淡淡吐語,「那群野馬向來會在日出時出現在這附近,我們得在這兒等候。」
「可如果明天它們……」她吞吞口水,「有事兒沒能來呢?」
「那就再等!」荊澔若無其事出聲,自墨星身上取下一個包袱,挖出個窩窩頭扔給她,直至這會兒,姒姒才看清楚那包袱裡不單是裝畫具,還帶了不少糧食,看來,他早有了逗留盤桓的打算了。
「這麼麻煩呀,主子。」她邊撕嚼著窩窩頭邊好聲好氣建議,「墨星是馬,赭石也是馬,能不能,咱們畫畫它們就成了?」
「不成!」荊澔眸中擺明了沒得商量。「它們雖然也是馬,但野性已失,怎麼看就是少了股味兒,妳可以先拿它們練筆,卻不能以它們為最終標的。」
姒姒歎口氣。「主子呀!怎地做事都不興事先商量的?留宿野地幾日幾夜我是不怕,可好歹你得先知會一聲,好讓人家準備準備,你難道不知道女人家出門是很麻煩的嗎?」
他冷著眼,他當然不知道,這是他頭一遭外出畫畫還帶個女人的,又怎會知道在自個看來不過是外宿幾日的小事,竟還得帶上什麼家當。
女人,果真是種專招麻煩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