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妳,天還沒黑,妳還來得及回去補妝,換套衣服、梳好髮式,或洗個玫瑰花瓣浴什麼的。」
見他面無表情在溪畔撿拾著枯柴預備生火,姒姒蹦至他身邊纏上他臂彎,「別這樣嘛,好主子,人家只是拜託你下回注意點罷了,可沒打算將你扔在這兒不顧,有事丫鬟服其勞,你坐著,粗活兒讓我來就成了。」
「算了吧,妳!」荊澔沒好氣的將她推到溪畔坐下。「我心底早有數,當妳這勞啥子主子的可沒好命,秋棠不在身邊,妳還能使喚誰?坐著吧,別給我添麻煩。」
「這可是你自個兒認的命唷!」她曲膝坐在草地上,下巴擱在膝頭,雙目亮似落日。「到時可別怪我服侍不周。」
「若用『服侍不周』四字就能打發妳走的話,今日的我可就沒那麼多麻煩了!」他低低自語,不再理會那怡然自得坐在溪邊兒歇涼的丫鬟,打點起夜宿的準備。
而天幕也悄悄在不經意間,偷偷地染遍了殷紅!
第六章
青青河邊草,漠漠塞上煙。
在最後一絲日影沒入遼闊草原前,荊澔也早已生起了冉冉炊煙。
不但如此,挺有本事的他還打了只野兔,剝洗妥當後串過了樹枝在火上轉動翻烤。
除了肉香,另一處火堆上架了個陶壺,這會兒流洩出了淡淡香氣。
那香氣……姒姒抽抽鼻子,眼角泛起了笑意,是玉米模模,是胡大廚拿手的玉米模模,真厲害,連這都能帶了來?
邊想著她邊繼續在溪畔哼著小曲兒滌洗著青絲,外出不便,洗個香噴噴的澡是難了點,可她總可以洗頭吧?
經過了大半日長長的奔波,發上全是灰濛濛的塵土,她可受不了了,再加上人家都已言明讓她甭動手,那麼她又怎能違背人家的好意?既然不用幹活,還有什麼比洗洗髮、哼哼曲兒更愜意的事情呢?
荊澔嘴雖硬,可她知道他對她倒是挺縱容的,那模樣,帶了三分怨氣和七分認命,像是欠了她似的。
譬如這會兒,她只不過是因剛洗了發有些寒意,打了個小小的哆嗦罷了,他就過來將她硬扯到了火邊,還很粗魯地捉起她的長髮,像烤肉似地在火上來來去去。
「嘿!你在燒頭髮呀?」姒姒掙不脫只好覷著他不耐煩的眸子。
「夜裡冷,易惹風寒。」由不得她,他依舊捉緊她的發。
這麼緊張,難不成他之前身邊老跟著個藥罐子?
「好主子!」姒姒嗓音甜甜,「你這麼好心想幫忙,奴婢自然很感謝,可這種方法烤乾的發是會全部打結的,末了,還不是得累我摸黑再洗一遍?有些事是不能光憑蠻勁的。」
她捉起他的手,教他攤開掌用五指當髮梳,一下一下在她黑緞似的發間滑動,幾遍之後,她柔軟香馥的身子索性趴到他腿上。
見她抵在自個兒身上,他猝然僵停了手勢。
「別停呢!」她軟軟的聲音和耍賴的動作都像極了只困貓。「你說夜裡冷的,不是嗎?除非,你想有個病懨懨的小丫鬟。」
荊澔眸子黯了黯,大掌再度起了動作,他咬咬牙,身子突然起了燥熱與不安,那燥熱並不是來自於火光,而是源自於膝上的姒姒,她的發讓他的手憶起了那一夜,那個他用掌心在她吹彈可破纖嫩肌膚上滑動的一夜,再加上她偎他那麼近,甜甜的少女馨香在他懷中、考驗著他的自制力與所有靈敏的感官……
闔上眼吸口氣,他半天才能定下心,這是怎麼回事?他在心底盤問著自己,他從來不是那種會被感官引導迷惑的男人,亦曾醉臥過多少美人膝,可為何對她就是明顯不同?
片刻後,手上濕發已大致乾爽,荊澔睇著她的背影出聲。
「兔肉可以吃了。」
「喂我!」她連眼睛都沒睜開。「這樣可舒服的呢,我不想動。」
「齊姒姒!妳始終都弄不清自個的身份嗎?」
為了阻止自己再度心軟,他硬是一揮的將她由他腿上撥落,幸好地上草多石少,她拍拍草屑坐直身,伸伸懶腰,臉上笑容未卸。
「真狠呢,我當然清楚自個的身份嘍,我是個好命、好命、好命的丫鬟!」她諂著笑坐到他身旁,看著他用匕首熟練地在火上割取著肉,再動手先搶了塊塞進嘴裡,含糊著聲音。「一個有著很好、很好、很好主子的好命丫鬟。」
是呀!她的好命還真的得用上三個「好」字才足以形容呢!
飽腹之後,舔著手指頭的她倚著赭石,旁覷著荊澔收拾殘局。是他自個說的,讓她離遠點兒別給他惹麻煩,主子都這麼說了,當丫鬟的能不從命嗎?
不過,可別以為她這丫鬟好命到真的啥事都甭理,不久之後,她才發現她竟有個得安撫陷入夢魘中主子的活兒。
入睡前荊澔幫她在離他遠遠的地方,空出了塊有大石擋風的草地供她歇息,兩人相隔大段距離,對她,他似乎是避之惟恐不及的。
可到了子夜,一聲連著一聲的嘶喊驚醒了她,她趕到他身旁,看見他在睡夢中的痛苦掙扎。
「嫣語!嫣語……」
果然,她跪在他身旁吐口長氣,又是那纏在他心頭不放的少女,伸出手,她不捨地幫他拭去額上不斷淌下的汗珠。
莫怪他得靠酒醉來昏睡、來遺忘,這男人,坐著心牢。
荊澔痛苦的低喃著,「別離開我,不要!別離開我……」
震懾於他語氣中的痛苦與深情,姒姒動了容,深深睇視著他,她柔柔出了聲。
「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我答應你,那麼……」她在他額上印了輕吻,「你也要答應我好好睡覺,我知道,你已經很久很久沒睡好過了。」
「妳是嫣語?」荊澔在睡夢中死揪住她的手不放。
「我是嫣語。」明知他看不到,她還是傻傻點了頭,後面的話卻是壓低了嗓音的,「如果你希望我是的話……」
姒姒不知道睡夢中的他是否聽得見,只是真見著了他眼眉略鬆,夢囈也漸漸低了,但為著怕他再發惡夢,她還是由著他握著手,握著她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