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鳩嘴裡罵得凶就望能趕跑她,可誰都看得出她雖與他對罵不休,卻與其情誼篤深,是寧可共亡而不求獨生的。
「放箭!放箭!」駱弼夫見局勢越來越難控制,心底生起不耐,手勢高舉,「男主犯射暈,女幫手射斃,都給我先射了再說!」
然在他放箭手勢掠下之際,日頭下揚起一聲馬嘶,竟是站在邊上瞧熱鬧的姒姒騎著馬奔入了氣氛僵凝的戰局裡。
「齊姒姒!妳在做什麼?」荊澔的沉吼及伸長的手都未能留住她,只見她抱住赭石的頸子大叫大嚷,「救命呀、救命呀!我的馬不聽使喚,發癲了!」
原是劍拔弩張的場面,卻因著硬生生插入了個不知來歷的少女而起了變局,箭手們的箭已然搭上了弓,這會兒卻都不敢亂放,一個個扭過頭用無措的眼神瞅向駱弼夫。
紅髮女子見姒姒只吐了個「妳」字就被她的叫嚷給打斷?
「官爺們救命呀!別讓我這良家婦女成了賊子們的擋箭牌!」
一句話點醒了紅髮女子,她跳上赭石背上以長劍抵住了姒姒。「退開,否則讓你們這些當官差的,頂個保護良民不周的罪名!」
挾持著姒姒,她另一手拉緊了那只能抱緊馬頸呈現昏迷狀態的鷹鳩,在退讓出一條路的官差間奔遠。
「放箭、放箭!你們是豬呀!那傢伙要走遠了!」
「可將軍,他們手上有個人質……」
「質個屁!誰管那丫頭是誰,她要來送死誰又管得了?咱們能完成使命才是最要緊的!我再說一遍,放箭!」睇著正在遠去中的兩匹快馬,駱弼夫氣得連牙都要咬碎了,「哪個敢違令的以軍紀處置,殺無赦!放箭!」
一句話嚇出了幾十支箭,眼看就要朝離去中的人影飛去,突然響起一陣破雷驚風聲,一瞬間,三、四十支箭羽竟同時被人由中心硬生生捋斷,成了兩截灑落一地,待覷了清,眾人心底一驚,那被人用來截斷箭勢的武器既非刀亦非劍,竟只是一支支長短不同的畫筆而已。
用畫筆戕斷箭矢,幾個搭了箭的射手面面相覷的咂了舌,這得多深厚的功力?
「荊澔,你在做什麼?」石守義先回過神,雖然見鷹鳩被人救走害駱弼夫徒勞無功他心底暗爽不已,可在這些傢伙面前他還是不能稍假辭色。「那傢伙是朝廷欽犯……」
「你們殺誰逮誰我都不管,可那姑娘,」荊澔面無表情漠著嗓,「我不許任何人傷她一根寒毛。」
「大膽!」駱弼夫見忙了一天徒勞無功,這會兒滿肚子惱火正無宣洩處,「敢插手管咱們丞相府的事情,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荊澔不作聲,一點兒也沒將對方的恫嚇放在心上,冷冷的眸子只是鎖緊在天邊,鎖在姒姒離去的方向。
久久不歇。
第八章
一個月後,無稜谷中「鷹狐居」。
別以為它是個聚滿野畜的地方,事實上這兒風光明媚,鍾靈毓秀,所謂鷹狐,指的只是它是紅眼鷹鳩與紅髮狐狸的住所罷了。
這谷裡繁花簇錦,氣候宜人,樣樣都好,只可惜,它不該在小池畔種了排楊柳,尤其不該的,是這陣子恰是其種熟飛絮如雪之際。
事實上,楊柳飛花如春夏之雪,極美極清艷,可偏就是有人不喜歡。
是以當紅髮狐狸單玉嬋發現濃煙急匆匆趕到現場時,楊柳俱已成了堆柴,這會兒正劈哩啪啦灼燃著熾焰。
「姒丫頭,妳、妳、妳在做啥?」
「沒事的,表姨!」姒姒回過頭給她一個既可愛又可惡的微笑,拍拍小掌去了泥,「咱們齊壇有個傳言,老柳成精會招鬼邪的,我是防患未然,先幫妳燒了乾淨。」
什麼鬼傳言!單玉嬋沒好氣暗忖,成精成怪總好過一個不慎,火苗亂竄將她這處老巢給燒得乾淨!
她是姒姒生母齊壇國竹妃娘娘的表妹,幾年前曾到齊壇住過一段長時間,姒姒對於中原武林的認識全是由這表姨口中聽來的,甚至,她那手絕妙的易容術也是出自於她的真傳。
幾年前,單玉嬋不告而別,姨甥就此斷了音訊,萬沒想到再次重逢,竟是讓外甥女在劍拔弩張的重圍中給救了性命。
「怎不見表姨丈?」
「誰是表姨丈?」單玉嬋呿了聲,瞪了外甥女一眼。
「不是表姨丈卻住一塊兒?」姒姒竊竊笑道,「咱表姨思想也太開通了吧,不怕教壞後輩?」
「這兒除了妳還有哪個後輩?至於說怕教壞妳這古靈精怪的小鬼,表姨自認沒這本事!」邊說著話她邊在柴堆旁用沙隔出了道防火線,可憐這些楊柳!也不知是怎生去惹了這小鬼的。
「我和那紅眼鷹鳩是命定的冤家,見了面吵,不見面又……」火光紅撲撲映上了單玉嬋冶艷的臉龐,「又會忍不住想,這種樣兒怎能成親?成了親我是他娘子是得聽話的,我可不幹,像現在這樣開心時一起,不開心時踢他滾蛋,豈不挺好?」
「那倒是,命定的冤家真是見了恨,不見了想,相見真如不見的……」姒姒眼神投注在烈火間覷不出情緒。
「原來,男女之間還可以有這樣的相處方式呢!如此想來,」她盯向單玉嬋,眸中換回了淘氣,「那幾年妳上咱齊壇想是為了和他鬥鬥氣,之後的不告而別,卻又是為了惦念他嘍?」
被外甥女猜中,單玉嬋嘿嘿一笑沒否認。
「你們這樣子的相處方式也沒啥不好,只不過……」姒姒睨著她,「若有了孩子怎麼辦?」
「放心!不會有孩子的。」她老神在在。
「這麼肯定?」
「當然嘍,妳表姨我略通醫術,這種事多得是防範圍堵的法兒,」拍拍稚氣未脫的外甥女,單玉嬋壓低嗓笑得邪氣。「妳的其他本事都是跟著表姨學的,有關這方面的事,如果妳有興趣我可傾囊以授,保證能讓妳既盡了興又能沒了後患。」
「謝了,沒興趣!」姒姒呿了聲,別過臉懶得理。這像是長輩說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