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姒姒求癡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9 頁

 

  窸窸窣窣套上了衣衫,卻不經意觸著了個小小的突起,就著銅鏡,他用力扯開衣襟,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在鏡中反射出的影像。

  左肩上,一排細細纖巧的牙印鐫刻似地嵌在他肩頭,明晃在日頭下,似在嘲笑他方才意圖假裝一切都不曾發生,只是春夢一場的蠢思。

  疼哪!

  少女嚷疼時的輕呼伴隨著她小小虎牙咬在他肩上的回憶,在他腦海裡浮現,那時候,他記得自己還低下頭憐惜地吮去了她因疼而綻在眼角上的淚花……

  所以,那是真的,不是夢了!

  昨夜,真有個像極了嫣語的少女在他床上,在他身下……

  她既非夢境亦非一縷芳魂,否則,她是無法在他肩上留下這麼深的牙印的。

  還有一點,嫣語沒有小虎牙,換言之,她並不是嫣語,而是個像煞了嫣語的少女?

  但這會兒她在哪裡?

  這又是怎麼回事?

  荊澔困惑地扯著發,他不是聖人,嫣語死後他自然也碰過別的女人,但都不同於昨夜,他瞭解自己,即使再醉,他也不可能會將別的女人看成是嫣語,除非,那真是個像極了嫣語的女娃兒。

  難道,是鬼使神差,嫣語不捨他在凡間受苦,派了個形似於她的少女來撫慰他的思念之苦?

  跨進畫室,一伸手他扭開了密室的暗門,藉著偏射而入的日光,他瞧見那在楊柳飛花間微笑的嫣語,美麗依舊,可也沉默依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凝睇著畫中的少女,問著她也問著自己。

  她不會回答,門上卻突然傳來了輕叩聲,荊澔回過神闔上暗門回到睡房,在桌前坐下沉沉出了聲——

  「進來。」

  門開之後,一個捧著水盆兒一身丫鬟打扮的少女,帶著幾絲不自在踱入了房。

  「荊公子早!」

  他淡淡點頭,若有所思的眸卻鎖住她不放,片刻後,他斂下眸光,她雖清妍卻一丁點兒也不似嫣語,還有,她並沒有一對小虎牙。

  「妳是……」

  「奴婢秋棠。」秋棠邊說著話邊自熱水中擰出了巾帕遞給他。

  「秋棠?」他拭著臉卻拭不去鎖著的眉,「為什麼會是妳來,四喜呢?」

  四喜?

  那小子早讓齊姊姊用個金元寶打發回老家墾地去了,為了接近荊公子,齊姊姊可說是披荊斬棘,越過重重關卡呢。

  想了想,她用了個委婉的說法,「四喜家中農忙缺人手,回鄉下去了。」

  「回鄉下?」荊澔依舊鎖著眉,「包嬤嬤呢?就算四喜不在,她也可以另找別的僕役,我跟她提過,我不慣使喚丫鬟的。」

  「荊公子別多心,」秋棠將他手上的巾帕收回,再伺候他漱洗完畢後才笑著出聲。「秋棠不是您的丫鬟,秋棠是齊姑娘的丫鬟,而她,才是真正要伺候您的人。」

  她心中冒著疑問。雖然她不明白齊姊姊一大早上她家裡將她挖醒,求她來這兒幫她服侍荊公子的原因,按理說,荊公子回來,齊姊姊應該要很高興的,可怎麼會是那一臉驚魂甫定的模樣?

  「妳是齊姑娘的丫鬟,而齊姑娘……」打一早起,荊澔好看的俊眉就不曾舒展過,「卻是我的丫鬟?」他一臉沒好氣,「那麼,請問這位齊姑娘現在人在何方?」

  在我家裡頭補眠呢!

  秋棠吞下話,故意假裝忙著手邊的活兒以避過他的目光,「齊姑娘這會還有事忙著,她說待會兒就會過來。」

  見她急著要走,荊澔知道在她身上是問不出什麼了,末了,他只問了句——

  「所以,在我畫室裡桌上的那些畫,也是齊姑娘畫的?」他想起了方才開暗門前,瞧見的一疊畫紙。

  「是呀!」她轉回頭笑了笑,「這些日子您不在,她又閒不下,便借用了您的東西,您可別怪她。」

  待秋棠走遠,荊澔踱回畫室,若有所思的執起了那一張張的畫作。

  光就筆法與技巧而言,這姑娘的作品著實稚嫩,下筆又失了章法,看得出是未經名師指點的,可也因此,那畫作保有難得的赤子童心及樸拙隨興,見畫如見人,這下筆的人應是真情率性、天真無偽,可又,貪玩得緊。

  所以,她雖畫出了她看穿的人性,可又忍不住耍弄起塵世間的真實。

  她畫出了包嬤嬤愛錢的眼睛、畫出了窯姊兒送往迎來的心思,還有,他最愛看的那張,是她畫了只在屋簷上打盹兒的野貓。

  那野貓,他是識得的,它整日在胭羽閣的簷上跳竄著,卻不知,透過了少女貪鮮的眸和未經修飾的筆法,會讓這小小畜牲呈現出迥異的面貌,而這種敏銳的筆法思維,他似乎早在多年前便已喪失,現在的他,不論是長幅巨作或尺幅小品,不論是金蛇狂舞或是銀鳳展翅,都能游刃有餘,然而卻似乎失去了那種對畫畫及作品的熱愛與感動。

  尤其嫣語死後,他的靈感與動力都失了源頭,待在這處小小妓院,為的只是換取酒錢度日。

  少女的畫作雖不夠成熟,卻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受,他思索了片刻才想通,所謂似曾相識是源自於他的舊作,這少女肯定看過他的畫,甚至於,在運筆的技巧上她都是刻意想學他的。

  思索間,門扉再響,荊澔將眸轉了向,走進來的是包翠娘。

  「唷,我說荊公子呀,您這只閒雲野鶴可終於想到要回來了!」

  「怎麼,」他換上了慵懶的笑容,「閣裡有人想我?」

  「想唷,可想煞人了!」她晃呀蕩地踱近了他,賽似軟泥的小指頭在他胸口戳了又戳,「也只有你這種沒心沒肝的人,才會不懂得想人唷!」

  「是呀!我是沒心沒肝也從不懂得想人,」荊澔無所謂的笑著,「不過,會讓包嬤嬤這麼想我,想來又是哪個姊兒在您耳邊叨念了?」

  「果然!」她比高了大拇指,「人家說沒心肝的男人通常比較聰明!」

  繼之她歎了口長氣。「還不就是牡丹那丫頭嘛!她總鬧著說上回您幫鵑紅畫的那幅畫比她的好看,讓鵑紅挖著了曹將軍那個大金礦,是以,整日念著要您再幫她畫一幅嘍,可您一出門就是十天半個月的,您逍遙自在,卻累得嬤嬤我耳朵都長繭了。」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