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得了,我受得了的,身子弱我可以磨,脾氣嬌我可以改,」齊珂珂咬著唇,一臉的執意,「我是認真的,無名,只要你肯讓我陪在身邊,過怎麼樣的生活我都不在乎的。」
冷冷地,他回視她,「妳不在乎,我卻不能,珂兒,聽我的,我們真的不合適,不要再逼我對妳說重話了,傷了妳,我並不好過。」
他用手背輕撫她臉頰,難得縱容自己在她面前表露真情,「珂兒,我不想再騙妳,我承認,我在乎妳,可就因著這份在乎,我絕不能容許我們之間的未來出現後悔。」
「不願後悔,」她掉下眼淚,「所以,寧願錯過?」
「如果錯過對妳是好的,那麼,」他點點頭,「我寧願錯過。」
「可無名……」她在他眼中睇著了堅決,明白他倔強的脾氣,凡決定了的事情絕無轉圜餘地,這樣的領悟讓她身子不住打著顫,「如果不去試試,又怎知會不會後悔?」
「珂兒,妳清楚,我也明白,」他凝睇著她,「妳的身子是禁不起一次後悔的,聽話,這也是妳娘讓我護送妳的原因,她知道妳向來最聽我的,忘了無名,因為,自始至終這世上就不曾有過一個叫無名的男人,忘了他,很快就有個嶄新的未來在等著妳。」
「我不要、我不要!除了你我什麼都不要!我不管你是無名,是張磊,是大石頭,或者是任何名字,我都只要你、只要你!」她摀著耳朵搖頭哭泣。
「由不得妳不要!別再這麼孩子氣了,相信我,我和妳娘親比妳更清楚什麼才是最適合妳的!」他拉下她的雙手,強迫她面對現實。
「什麼叫最適合我的?你們都不是我,如何知道我的需求?我不要最適合的,我要的,是我真心想要的。」
「妳真心想要的,」他強迫自己硬下心腸,「卻未必與妳有相同的感受,珂兒,別讓妳的恣意成為別人的負擔,妳口口聲聲要我,可妳知道我想要什麼嗎?坦白告訴妳,我要的,是自由,只是自由。」
她怔看著他,半晌後才喃喃出了聲音。
「我終於明白了,」她的大眸淒楚地控訴著,「原來,在出門前你早已與我娘為我作了決定,不管我要不要,不論我願不願意,她早幫我設定了方向,而你,是她的幫兇,難怪她會同意放你自由,因為這是你們之間的交易條件,用割捨我來換取你想要的自由。」
他用冰冷掩蔽住那無人覷得見的痛楚,沉默的不作辯解。
「你又依舊只有沉默?」
她咬咬唇,伸出手溫柔地觸摸他臉上那個「囚」字,輕淺淺地笑了。
「繼續保持你的沉默吧,張少俠。」她的笑容苦澀冰涼,是他認識她多年來從未見過的表情。
「當日既是由我作主買下了你的自由,那麼,今日也只有我有權還你真正的自由。」她的手指移開了他的臉,輕輕低語。
「你既然如此渴慕自由,我成全你,從今日起你不再受囚於任何人,我會依你和娘的決定,去做你們認為最適合我的事情,讓你們的交易——完美無缺,而你,亦可盡快盡情地去領受那屬於你的自由。」
她轉身移向車廂。
「我祝禱你今日作了這樣的決定,將來不會後侮。」
她不再出聲掀起車簾鑽入車裡,由著那匹錦織簾幕冷冷地隔阻在兩人中間。
第六章
夜色微涼,一輛馬車劃破陰綿雨勢蹬蹬而來。
江都,曾是兵家必爭的主要戰場,不過,再如何激烈的戰役,時間一久,曾有過的血腥殺戮便灰飛煙滅、不復記憶了。
重整後的都城,很快就恢復了之前的繁華,這裡是運河與長江的交接樞紐,鹽鐵轉運使其成為經濟重鎮,再加上其風光綺麗、景色迷人,金粉之盛,隱隱然有凌越秦淮之勢。
馬車行過清瞿秀麗的澄潭,越過崇脊飛簷的潭上亭閣,踏碎了一地泥濘中殘破的月影,可馬車卻沒有半點想要暫歇行程欣賞美景或找處地方躲雨的意思。
駕車的人沒有,乘車的人也沒有。
馬車蹬蹬,依舊行在微雨裡。
直到,一幢雕樑畫楝、造型富麗的大宅赫然矗立在眼前。
此乃江都富商白鎬辛宅邸,也將是馬車的終點站。
以祖業為基,大力向外擴展有成的白鎬辛多年來在江淮一帶已紮下厚實的根基與名聲,家大業大,是江都一帶數一數二的大戶。
不過,白府的聞名於鄉里倒並不僅因有個會掙錢的白老爺子白鎬辛,白家少爺白寧宇,那自幼便以詩文聞名鄉里的才高八斗、嗜文成癡的俊秀少年才真是白府人最引以為傲的。
馬車在白府大門口停下,原先並未引起太大的注意力,可當駕車漢子下車趨前表明身份後,原是寧靜的白府出現一陣兵荒馬亂。
那漢子只是淡淡吐了句,「我們是打齊壇來的。」
「齊壇?!」
守門的老管事瞪大老眼拉長脖子盡往車裡瞧,隔著車簾自然是瞧不出什麼,可他的腳卻因此險些讓雨地的泥濘給打滑了。
「這位爺您等等、您等等,我家少爺再三交代,若有來自於齊壇的貴客,無論什麼時候一定要叫他出來,由他親自接待,他已好幾日不敢出門了,儘是癡癡傻傻地盼著……」
老管事邊絮叨邊叫喚著候在門裡的小廝,「白米,快、快去叫少爺,說貴客到!」被老管事那緊張兮兮的聲調影響,十三歲的小廝白米傘都沒撐的衝進雨裡,連滑了兩跤才跑進主屋。
「這孩子,」老管事皺眉嗔怨,老臉上的笑容卻是愈來愈濃,「跌跌撞撞地!」
轉過頭,他和氣的看向眼前披散著長髮,英姿颯爽卻又霸氣冷峻,鼻上掛了只銀環、臉上刺了字的張磊。
「這位爺,一路辛苦了,瞧瞧您淋了一身的雨,要不要先到簷下歇會兒?待會兒我讓白米帶您進去換件衣裳。」老管事眉眼噙笑同男人攀起了話語,可卻得不著半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