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珂珂求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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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男人冷著臉,同他背後背著的長劍般,毫無溫度。

  「要不,」老管事不死心的轉身至亭下斟了杯姜茶,「您先來碗熱姜茶吧,可別小看這小小一碗熱茶,怯寒得緊,這是膳房那兒在雨夜時,特意燒煮給咱們這些值夜的下人喝的,也是咱家老爺體貼大夥兒的一番心意……」

  老管事的絮絮叨叨沒半句傳進張磊耳裡,更沒能傳進他的心底。

  他的耳,這些日子以來,只會因著車中齊珂珂的動靜而生起反應。

  他的心,在與她共度了十八日的死寂安靜後,已然生起了硬痂。

  不論是日是夜,他都活在煎熬裡,一半的他渴盼和她打破僵局,承認自己對她至死不渝的情愛,牽著她拋下一切遠走天涯,不管齊壇,不理南唐,只有張磊,只有齊珂珂。

  可另一半的他,卻不斷冷冷地、反覆地提醒著他現實的存在。

  而這會兒,終站已至,他再也不用作任何掙扎了,因為,他即將要親手將他最愛的她交到另一個男人的手裡,一個比他更有資格保護妥嬌貴的她的男子。

  這一切,原是他早已知曉並執意要去做的事情,不是嗎?

  可為何這會兒等在白府大門口,他的心會生起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從來不怕的,在父親驟亡時,在敵人攻破城池時,在屠老四的長鞭抽下時,他都不曾有過害怕的念頭,可這會兒為何他的心底竟會生出強烈的恐懼?!

  他恐懼的,究竟是她會拒絕一切安排,哭著哀求他帶她一塊兒離去?還是,她無視於他的存在,開開心心地奔往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表妹!」

  一個狂喜的男子嗓音打斷張磊緊繃而恐懼的情緒,細雨驟密,由主屋奔出的白寧宇卻全然無視風雨,雖然,他手上捉著一柄傘,卻沒有撐開來遮雨,看得出,他手上的傘純然只是為了佳人準備,沒有思量過自己。

  他約莫二十出頭,斯文俊雅,文質彬彬,臉上是興奮而溫柔的笑芒,長得很好,只不過一眼便看得出,他並不曾經歷過風雨,他的人生該當是順遂而無波灛的。

  「你好,閣下就是姑母信中所提之的護衛無名?」

  白寧宇雀躍的表情在見著杵在馬車旁的張磊時微斂了一下,看得出,他雖心繫於到訪的佳人,可良好的教養還是讓他沒忘了和張磊打聲招呼。

  張磊漢然的並未打算出聲,不過,接下來的事兒其實也不再需要他的聲音了。

  「表哥。」

  嬌嬌軟軟的嗓音傳出,錦簾輕啟,自馬車探頭出來的正是絕艷清麗的齊珂珂。

  白寧宇急匆匆的上前撐高著傘,「當心點兒,珂珂表妹,千萬別淋了雨!」他謹慎小心地將她給緩緩牽下車。

  立於一旁,張磊面無表情靜看著他做著那從前屬於他的工作。

  在白寧宇臉上,他見著千般呵護與萬般疼惜,他忍不住要心痛,這樣毫無掩蔽且坦率的情緒,真是他終其一生都無法擁有的嗎?

  如此念頭讓他心悸了半天才能夠回神,隨即他用上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夠阻止自己上前推開白寧宇,將齊珂珂丟回馬車裡狂奔而去的衝動。

  俏生生立於人前,齊珂珂穿的是正式而典雅的齊壇公主服飾,和她身旁的白寧宇看來極為相配。

  張磊心頭苦澀,是呀,至少那男人臉上並沒有個永遠磨不去的囚字。

  嘴角雖始終往上淺勾,可笑意卻未進到齊珂珂眼底,她直到踱進白府大門,眼角都不曾瞥向那始終僵立在一旁的張磊。

  「舅舅和舅母呢?」

  十八天了,十八天來他苦苦思念著她的聲音,這會兒她終於肯開口了,問的卻是與他絲毫無關的話語,張磊心底的恐懼不斷地擴散著,他玉做的小小可人兒,終於要永遠離開他了嗎?

  「聽說妳到來,候在廳裡了。」白寧宇淺笑回應,沒拿傘的手自將她攙扶下車後就不曾放開,這會兒就見他握緊齊珂珂白淨小手往裡頭行去,「走!咱們快進去吧。」

  「是呀,」齊珂珂並未拒絕他的牽握,因為他,即將是她的未來。「走吧,別讓他們等久了。」

  興高采烈的白寧宇攜同齊珂珂往主屋行去,他向來禮貌作得周全,可這一回,他忘了門外的張磊,不單他,連陪他進宅的齊珂珂似乎也忘了。

  「爺,您的熱姜茶!」唯一記得張磊的,只有守門的老管事。

  張磊知道,他並不需要什麼熱姜茶,就像他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一樣,這樣的結果,正是他執意想要的。

  無視於老管事端著熱姜茶的手,他躍上了馬車,旋過馬首,長鞭揮策,馬兒撒蹄奔行在滿是雨絲的冷夜裡。

  ※ ※ ※

  這會兒,位於江水之上煙氣繚繞的「釣煙閣」,正傳出著一闕闕當代風行的詞牌兒。

  「下面這首是歐陽炯的三字令,咱們先品味一番,再依這樣的對仗工律來造些新句子吧。」

  出聲的人是釣煙詞會會長白寧宇,眾人眼前只見他衣帶飄飄,英姿磊落,意態閒適的吟念出聲。

  「春欲盡,日遲遲,牡丹時。羅幌卷,翠簾垂,彩箋書,紅粉淚,兩心知。人不在,燕空歸,負佳期。香燼落,枕函敧,月分明,花淡薄,惹相思。」

  想了想,他立即對吟出,「冬也逝,暮靄靄,臘梅寄。流蘇帳,橫雲鬢,墨濡卷,綠波移,夢無據。情不留,雁低回,無相從。金盃酒,和淚飲,星隱耀,風空卷,憑無由。」

  「極好、極好!對仗得宜!不愧是咱們江都第一才子!」

  除去白寧宇本人,閣裡另幾名男子無不用力鼓掌應和,「為著白兄這闕新詞,咱們非得浮上一大白不可。」

  吟詩作對,自是無酒不歡,於是乎,在座之人紛紛舉杯暢飲,再由著身旁僕從將杯子填滿,亂世中,無從改變亂象的文人騷客寄情於詩賦,縱情於薄酒,成了寫意的遣懷方式。

  「這個樣兒就能算好嗎?」席間突然迸出一個少女的清音,她輕哼了哼,將自己眼前的酒轉身倒入了江裡,她還只是個孩子,是不能碰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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