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叫聲卻毫無倦意,也不在意她究竟是不是聽到了。
「依姣妹妹!姣妹妹!」
「親親小姣姣!親親華妹妹!」
「小水餃、小湯餃、素花餃、小蒸餃、叉燒餃……」這前陣子還瘸了腿的男人還真有本事,將茶樓裡所有「餃」字輩的點心全點到了名。
她冷哼,他如果餓了,該上的是酒樓茶肆而不是她這裡。
「庸醫娃娃!」
砰地一聲,門被用力拽開了,晨風中,依姣站在朱佑壬面前,冷著眸。
「你在叫誰?」
朱佑壬笑嘻嘻道:「怎麼,和自己的小寵物說說話不成嗎?」
「小寵物?」
依姣將視線移上他捧著的雙掌,這才發現了個小黃點,「這是什麼?」她踱向他,難得對他稍稍解除了戒心。
「一隻生病的黃色小鸚哥。」
他眼眸雖是覷著手中奄奄一息的小鳥,眼角餘光卻全著落於身旁女孩兒的一顰一笑,這陣子事忙,他已幾天沒見她了,看得出,沒他來煩她活得很不錯,可偏偏,他在忙碌中卻老沒來由憶起這個愛聽「月光光」的落寞小女娃。
這種感覺很奇怪,沒原由地,就像有根針紮在你心口,拔又拔不脫,卻會三不五時地隱隱作痛提醒你它的存在。
她雖和星婼生得相似,性子卻全然沒半點相同,星婼愛纏他,可偏偏,他只惦記著這總是漠然隔得遙遠的姑娘。
「它好像快斷氣了。」
依姣自朱佑壬掌心接過鸚哥,審視之後,她抬頭睇著他,「如果你真要它活下去,那就該帶給我爹,拿給我,是想它必死無疑嗎?」
「必死無疑?」他怪笑,「這麼慘?可它是只公鳥,喜歡給女大夫看!」
「你懂鳥語?」她哼了聲,「問過它本人?」
「是呀,「他笑嘻嘻,「我說如果你想給男大夫看便叫一聲,不出聲便是要女大夫,等了半天,它連哼都不曾哼呢!」
「病成這樣還能哼氣,那它可真是神鳥了。」依姣搖搖頭將鸚哥放回他掌中,「你帶它走吧,別說我現在手邊沒有藥石針具可使,就算有,我也沒把握幫它。」
「沒針具?」他將鸚哥揣在左掌,右手拉起她,「走!」
「上哪?」她掙了掙,冷著臉,「我不想去,也沒興趣。」
「有個地方許能救它!」她被他拖起不由分說地跑著,一路上,不少僕役丫環都睜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他們這少年王爺,自幼聰穎卻老成穩持,處事雖屬率性,卻罕有未經思慮的莽撞舉止。
更別提,在他們這些下人面前有失身份地跑跳著了。
跑過幾處堂屋院落,過了一畦荷塘湖泊,再穿過幾道迴廊,就在依姣已然分不清東南西北之際,朱佑壬卻突然佇了足。
眼前只是個毫不起眼的小小角落,有個小小的院落。
那院落乍看之下像極了鄉下民宅,有著竹籬笆環伺的那種,院落中心矗著一幢茅廬小屋,屋外院種了如茵花草,未近屋已聞到滿溢著花香。
他開了竹籬門拉她進了院落。
「這是哪?」
她問了,他沒回答,只一逕神秘地笑著拉她進了小屋。
屋子一開濃濃藥香撲鼻而來,屋裡素素淨淨,除了一張臥鋪,一隻躺椅,兩張桌几和幾個簡單的擺設外,兩個落地大型五斗藥櫃並立著,兩個櫃加起來怕不只百來個小抽屜,屜上用宜紙寫明了裡頭所放的藥材,從常見的甘草,明礬到珍貴罕見的何首烏、天山雪蓮均可見其蹤影。
屋裡另一進是個小小的針具刀砭貯存室,不只鋼針、鐵針、銀針,金針,且另有各種用途的針具,型如(靈樞)中所載之饞針、員針、鍉針,鋒針、鈹針、員利針、毫針、長針、大針等九針形狀互異,功能各具之針砭均有。
除了針,所有與醫術有涉之相關設備一應俱全,別說外頭醫鋪,怕是連皇宮太醫的草藥鋪都還沒備得如此齊全。
「你想轉行?」向來寒漠的依姣終究忍不住要被眼前一箱箱藥材設備吸引,她一格格拉開抽屜,在見著滿溢的藥材時,清冷的瞳不自覺地添上了些許暖意。
「傻水餃妹,」朱佑壬笑嘻嘻地不在乎道:「這屋子是給你的。」
給我的?
依姣突然真傻了,在鬼墓山,靈樞屋和爹的草藥鋪都是她的禁地,她的銀針是撿爹不要的,藥材也只能由書中所繪圖形或春蘿婆婆膳房裡的材料窺知一、二,而現在,這樣一個完善的寶窟卻是要給她的?
她突生敬畏。
「連屋子裡的東西?」她不敢置信地睇著他。
「連屋子裡的東西!」他點點頭給了肯定,有些心疼她的無措。這丫頭,不過是些醫療器具了,枉她生為神醫之女,難不成真連這些物事都不曾擁有?
「我不要!」依姣砰地一聲甩上抽屜,冷冷踱回門口,「你這麼好心肯定有問題。」
她睇著他,用那雙冰冷卻奇異地生起獨特嫵媚的丹鳳眼表達她的輕蔑,「這回你打的又是咱們死財門哪項寶物的主意?」
「沒錯,我是打著你們死財門寶物的主意。」他笑著上下打量她,別有深意,「可那也要看你們是不是真的笨到次次都讓我如意,還有,難道死人對頭的女兒膽子這麼小,連接受挑戰的勇氣都沒有?」
「不是沒有接受挑戰的勇氣,」她微微上噘的菱唇,個性十足銜著不屑,「只是沒必要浪費時間同條錦蛇周旋。」語未畢,她已啟步向外。
「謝謝姣妹妹謬讚,」他也不阻她,只是語帶惋惜,「小黃小黃,既然上天注定你當亡命於此,那也怨不得我了。」
依姣沒作聲,半天咬咬唇再度回到屋裡,自朱佑壬手中接過那妄垂死的鸚哥。
「它叫小黃?」她扁扁嘴,「好土的名字。」
「不叫小黃叫什麼?」他引開話題,沒讓她再想起方纔她已決走要走的事。
「如果治得好,」依姣偏頭想了想,「就叫小奇,如果治不好,那叫什麼也都不打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