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秋濃之際,朱佑壬領了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朝向西北之境而去。
大隊人馬剛出了居庸關,負責保護朱佑壬的趙燕姚將軍在夜裡急急進了主帥營帳。
「稟王爺,兵營裡捉到一名佯作男裝打扮,混入兵丁行列的……的女子。」
「女子?!」朱佑壬挑高眉,「立刻請她過來!」
「壬王爺,」趙燕姚臉上疑懼未除,「是否要先將她搜個身?妄然將她帶過來,如果她身上藏有凶器,如果她是方對敵營派來的探子……」
「對方再蠢也不會派個女人來探底,」朱佑壬冷冷打斷對方,向來漫不經心的神情難得凝肅,「我說了立刻請她過來!」他冷著聲,「誰也不許碰她,趙將軍,請聽清楚,我用的是『請』字。」
趙燕姚急急領命而去,不多時,隨著他出現在帥營中的是個身上還穿著兵卒服飾的冰傲少女。
「趙將軍,」朱佑壬眼神自始至終沒睇向趙燕姚,僅鎖在少女身上,他揮揮手,「退下吧!」
趙燕姚還想出聲,卻讓他漠寒眼神給抑住了,他摸摸鼻子退出帥營,雖然負責的是壬王安危,他還懂得保住自個兒小命也是很重要的。
夜裡的帥營,燭火幢幢將人影剪上了牛皮帳幕。
朱佑壬盯著少女,她卻連眼角都沒覷他,見趙燕姚去遠,才溫吞吞自懷中掏出一團綠色溫熱物體。
見狀朱佑壬拍拍額頭,這丫頭,她竟連小奇都帶來了!
「你當我是來郊遊的嗎?」他將她拉至臥鋪坐下。
她搖搖頭,終於肯覷他了,「我知道你是來送死的!」
他失笑,「那你還來?」他搖搖頭歎氣,「就因為知道此行兇險,我才不肯讓祈康及王宸等人一塊兒跟,而寧可他們守著王府的。」
「你也可以別去的,」她瞳中難得有波動,「我們抗旨躲到鬼墓山裡,那兒處處都是機關,誰也找不到我們的。」
「我們?!」朱佑壬恢復了嘻皮笑臉,「什麼時候開始,表妹的計劃裡已包括了表哥?」
她扭過頭沒吭聲。
「寧馬革裹屍當沙場戰魂,毋逆旨叛逃做不忠懦夫!」他笑了笑,「別忘了我還有母親、妹妹,還有個彰榮王府,我不是只需擔待個人存亡的,更不願辱沒了我的姓氏。」
「所以,」她轉回頭,「你甘願任人宰割?」
「對我這麼沒信心,」他笑嘻嘻道:「未征先言敗?」
「如果朱佑樘是真心想要你成功,如果朝中沒有那麼多等著扯你後腿的人,」依姣向來漠然的眸出現了悲意,「那麼,我自然對你有信心,可事實是,你我都知道,不是的,他們都不是的。他們只是設下了個陷阱逼得你不得不跳罷了。」
「表妹!」朱佑壬依舊漫不經心,「我還當你真是凡事都不搭理的呢。」
「我是的!」她冷著嗓站起身,「我來只是來同你話別的。」
她旋身欲走,卻讓他拉住了手。
「千里話別?!表妹果真是有心人,」他的笑聲有些澀,「那天開拔出發前我曾到你小屋外盤桓了一陣。」
「我知道。」手掙不脫,她只得坐下,卻不願看他。
「知道了還裝睡?」
「不裝睡難道笑嘻嘻祝你早死早超生?」她斜睨著他。
「原先我還當你的心真是鐵打銅鑄的,」他放開她,伸手戀戀不捨地輕拂著她春柳似的劉海,「直至方才趙將軍說營裡逮到個女人,我才知道你是故意躲著不見我不與我話別的,」他笑中難掩得意,「因為你早已決定要跟來了,你終究,是捨不下我的。」
依姣噘著嘴,不表承認亦不否認。
他心疼地觸著她的短髮,「難為你為了陪我連頭髮都剪成了這副狗啃樣,那些笨蛋又是怎麼發現的呢?」
「我該佯裝啞巴的,一開口,」她聳肩,「就露了餡。」
他忍不住大笑,他這表妹性子雖冷,卻有個又甜又軟的嗓音,只有白疑才會聽不出她是個女娃兒。
「露餡最好,」他哼,「我可沒法想像多留你一天在那堆臭男人的情景。」
「出關之後,」她覷著他,「你有何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他不太想談,「我的腦子沒用過帶兵作戰,對於行軍作戰一竅不通,可如果,真能讓我見著韃靼小王子呼喝延,也許,我能動之以情,將局勢分析給他聽,讓他知道惟有和平才是對兩國都有益的事情,然後簽定互不侵犯協議。」
「可現在你最擔心的卻是連呼喝延都還沒見到,戰火即已燎原?」她低聲問。
朱佑壬點點頭,「畢竟咱們與韃靼近年都是兵戎相見,一見了面便不分青紅皂白先殺紅了眼再說,和談未啟,先天的成見就已影響了彼此的心,要讓他相信我們的誠意並不容易。」
「雖然我們都認為朱佑樘對你有成見,可這回他竟肯調派十萬大軍給你,」依姣想了想,「也許,情況並不如咱們猜測的那麼槽。」
「錯!」他搖搖頭,「明著他要我去做和平使臣,卻又莫名其妙撥給我這麼多兵馬說是要保護我的,但這十萬兵馬的十個領頭將領卻又都是符壽與兵部尚書陳鉞的人,現在你還以為朱佑樘是想幫我嗎?」
「那麼,」她睇著他,「現在我們的下一步該是什麼?」
「我想想,」他撫撫下巴,「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放下小奇,待會兒我會讓人去燒一大桶熱水送來,你先沐浴更衣,然後我會讓人在我的床旁搭座小床,若困了你就先睡了吧!」
「沐浴更衣?」她斜瞇著他,丹鳳眼裡是懷疑的芒,「在這裡?」
「不在這裡難道還在外頭同那十萬大軍共浴?」朱佑壬笑,「表妹不妨評估一下何者可行。」
她冷著眉,「我不喜歡開這種玩笑。」
「我也不喜歡,」他有些無奈,「可這不是玩笑而是現實,老實說,我私心底早殷盼著你能來陪我,就說是我自私也好,」他深情地撫著她的短髮,「可這會兒你真圓了我的夢,我才發現現實裡諸多考量都是我沒想到的,這一路,長途漫漫,你總不成這個樣子忍上幾個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