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他傷勢不夠慘烈,好戲太短。
「如果你們不介意……」男人雖因傷口疼得冒汗,臉上從容笑意不減,「咱們是不是可以到馬車裡再繼續,這兒人來人往的,在下褲不蔽身,會……」他努力擠出一臉羞澀,「人家會有些不好意思的。」
華延壽不出聲,雙手喀喇一響熟練地接妥了他脫臼的腿骨,依姣亦不出聲,認真覷著父親毫不思索的手法。
男人先是哎呦慘叫,接著半天才擠出了聲,「華大叔,您……的手法可真是俐落到了家。」
華延壽停下手,和女兒的眼神首次攀上了受傷男人的臉龐,男人一身破爛,發未束,凌亂而桀不馴的發披散地遮住臉龐,此外他臉上還貼了幾塊狗皮膏藥,是以除了那雙總是盈盈笑的眸外,還真是沒法子睇出他的面貌。
「你知道我?」華延壽漠著嗓,眼神冷冷起了戒備,「你是誰?」
言語間他手握上了男人傷口,只要對方答案未能令他滿意,他便能一手斷了男人身上所有的骨。
即便面對威脅,男人倒還笑嘻嘻的,「對您不太熟,對牧大叔就熟多了,這會兒,您總可以讓晚輩上車裡說個分明了吧?您也知道,」他眼神不經意地溜著週遭,低著嗓,「景近大叔身邊拉長了耳朵的耗子特別多。」
華延壽沉吟片刻,立起身向女兒拋下話,「依姣,扶他上車,車上亂,爹先去打理。」
依墳知道爹的意思,他得先去蔽妥車上那套大師伯要的寶物,她點點頭踱向還靠在橋墩旁的男人伸出了小手。
殘月下,女孩兒的手又白又嫩,可她的神情卻又寒又漠,男人起了好奇,這樣的臉,這樣的眸子,究竟是否曾經綻過笑容?
他拉起她的小手鼠牙咧嘴嚷著疼,她卻連瞄都不曾。
心念一動,男人故意歪斜身子重倚向她纖小的身子,他高出依姣一個頭,這一壓下,他就不信這不愛說話光愛看人流血的女孩兒還能不出聲!
可他很快就發現這丫頭不是尋常人,明明就快要支撐不住了,可她就硬是馱著他不出聲,不單此,連他故意將另一手跨過她肩頭幾次不小心吃著她豆腐,她都能哼都不哼當是被蚊子叮了似的。
「你和我認識的一個小姑娘生得有幾分神似,方才乍看下,嚇了我一跳。」男人突然出了聲音,並沒指望會聽到回答。
出乎意料外,依姣竟出了聲音,更令他訝異的是她的嗓音軟嫩嫩地有點兒孩子氣,雖然是刻意裹著寒的,全然不似她外貌給人的感覺。
「你通常和陌生女子搭訕都是用這句當開場白嗎?」嗓音雖好聽,話裡卻全含著刺。
「原來……」他笑意不減,「你是會說話的。」
依姣冰哼著聲沒搭腔。
「你猜錯了,我通常和其他陌生女子的開場白絕不會如此沒創意,方才說的是實話。」
她沒出聲,擺明不管他說的是實話或謊話都沒興趣。
「姑娘是華大叔的女兒,那麼……」他覷著她側面,「肯定也是個小神醫嘍?」
她依舊沒出聲,可開始聚集紅霞的臉頰讓男人知道他猜得沒錯,在少女心目中,能和父親一樣成為個神醫該是她認為最重要的事情吧。
怎麼他們死財門裡盡出些怪姑娘?
他心頭暗笑,之前那牧琉陽是見墓寶便心喜得無法自己,而這冷冰冰的少女卻是見著了垂危患者便喜上眉梢?
「想來該是的,」他自顧自地接了話,「自古虎父無犬女,好竹出好筍,那些神醫裡,什麼醫聖張機,什麼藥王孫思邈,什麼道家醫仙葛洪,什麼金元四大家,都比不上下刀如神,游刃於患者腹腔身軀間的神醫華佗讓在下深深仰慕。」他拍著馬屁,「按傳統,華姑娘定也是個妙手回春的女大夫嘍。」
「底下是條河,」依姣終於漠然出了聲,「專沉載一些話太多的人。」
男人笑呵呵道:「馬屁拍到馬腿上!」絲毫不受依姣威脅,他故意加重倚在她身上的重量,眸中滿是促狹,「不是神醫,難不成,姑娘是個庸醫女娃兒?」
依姣突然一個閃身,男人放了太多力量收勢不及,趴地一聲摔在地上哀哀叫。
她在父親遙遙探詢目光中不得已踱回男人。「對不住,身子突然乏了力……」
嘴裡含糊著冷冷的道歉,腳卻毫不留情地踩上男人腿上傷口,不僅踩,還左右旋轉增強蹂躪力道,在他拔高的哀叫聲中,依姣滿意地看見他原已收勢的傷口再度鮮血迸竄。
「疼嗎?」她蹲身探問,眼底卻是無掩飾的得意。
「不!」他搖搖頭,在慘叫聲中卻突然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依姣哼了聲,「受傷舒服嗎?」
「不舒服,」男人嘻皮笑臉,「可能瞧見姑娘眼底的笑意卻很舒服,原來,」他笑容中帶著思索,「想逗你開心不難,只要開膛剖肚,只要血濺五步,只要垂垂待斃,只要哀呼慘鳴,便能哄姑娘開心!」
「無聊!」她不屑的哼聲立起,「既然有本事笑,就有本事爬。」
「爬上車不難,只不過,」他慢條斯理道:「就怕華大叔要多耗點時間等候了。」
依姣停步回首,漠冷的清眸掃過男人,首次認真打量眼前這似個登徒子的男人。這麼快,他就看出了她的弱點?
她再度向他伸出手,漠然眼神含著殺機,「我討厭多話的男人,相信我,神醫的女兒即使不會救人也會懂得殺人!」
男人借她的手起身,眼泛笑意猶是涎著臉,「我喜歡寡言的女人,相信我,總有一天你會發現話多點兒的男人還是有他的用處的。」
她冷肅著顏不再出聲,而他則依舊不怕死地再度將身子靠在她身上,一樣故意將重量丟到她身上。
男人腳上傷口雖因方才慘遭蹂躪疼得撕心扯肺,依舊自得其樂得很,只因,在見著她撐著他時那副恨恨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