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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我若有靈,也不致灰土處處堆,筋骨塊塊落;

  汝休妄想,須知道勤儉般般有,懶惰件件無。

  這真是個下馬威,也難怪此座廟破敗至此,真絕!靠香客捐錢維生的地方,偏又硬潑人冷水,唉!沒人來朝拜,根本是自找的。哪一個人求神拜佛不是為了求名、求利?神明對他們的價值簡直是「仙杜拉的寶盒」,當今世上還有誰是真心為求道、求真理而去信仰神明?連耶穌都大聲疾呼:「信我者,得永生了」!人與神之間,其實也不過成了一種利益關係,只有不識相的人才會寫上這麼一副對聯來招人唾罵!不過,老和尚的風骨值得欽佩!是該有這種人出現了,但恐怕有餓死之虞!

  康碩朝正從一小方菜圃走過來的老和尚猛招手,一邊抓住她的手道:「裡頭還有一副,更絕!」

  他帶她進入廟內。

  在放簽牌約兩旁,又有一副長聯,若有心抽籤問吉凶的人看了,只怕會倒足胃口地拂袖而去,連供品也不會留下一丁點兒,更甭說香油錢了!

  唉!對聯如下——

  你求名利,他卜吉凶,可憐我全無心肝,怎出得什麼主意,

  殿遏煙雲,堂列鐘鼎,堪笑人供此泥木,空費了多少精神。

  「外頭那一副聯,是清修師父從湖南的某座廟宇抄回來的:而這一副,則是抄自四川峨嵋山靈宮廟的門聯。老師父走過世界各地的中國廟宇,只看中這兩副,回來接掌這裡後,便改了風格,以至於十年前還有三三兩兩的人來朝拜,如今卻是一個也沒有了;這座『觀雲精舍』只怕後繼無人了。」他幽然喟道。

  清瘦的老和尚抱著一把青菜走進來,聲音宏亮地笑道:「如果你要來當下任住持,我是不會反對的,康碩,不過,我們不收尼姑。」

  康碩接過清修師父手中的菜,笑說:「師父,這麼漂亮的女孩,叫她當尼姑豈不壞了政府提倡優生學的努力?」

  那兩個人自然而然地走到後方的廚房去了。看來康碩是這裡的常客,與老師父很熟,看到這兩副對聯就知道老師父絕不是一般的出家人了。如果信佛的唯一理由是為了得到利益,那麼他是不會允許那些人來玷污了這片聖地。霎時,破敗的廟宇無比莊嚴了起來,沒有大票香客前來,也好!

  她站在大門口,正對著消逝的夕陽。這樣的天地多美呀!這康碩恐怕已是對她勢在必得了。她唇邊泛起了一抹笑,坐在泥階的橫木上,凝望著一旁恣意生長的蒲公英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

  愛情,是一道危險的變數,在她規畫得清楚明白的生涯中,不曾預下定論,但到底她也懷想過應該發生在三十歲之後,因為目前的升學問題已夠她負擔了,她不想替自己放入更多的壓力。

  她一向不喜歡做浪費時間的事,如果目前的努力不能令她考上台大,那麼她是不會去讀的;同理,如果康碩不會是她今生的歸處,那麼與他遊山玩水實在也是沒意思得緊。雖然人家常說多談幾次戀愛才能為今生留下美好的回憶,但她總希望她的生涯能更豐富一些;至於戀愛,則一次就好,重複的動作玩了第二次後就沒新鮮感了。既然人家說初戀是最珍貴難忘,那麼一次就夠了,將之延伸為永恆,豈不更美哉?

  他也會有這種想法嗎?戀愛是人生中不可預測的變數,而年輕的歲月又是戀愛中最難掌握的事。十七、八歲的年紀,「永恆」是太遙遠的事,「責任」更是陌生而艱巨的名詞。大概是因為如此,純純的校園戀情才會輕易地發生,卻也短暫地似曇花,凋零在一剎那間。

  「在想什麼?」康碩與她並坐在橫木上,一手自然且佔有地環著她肩頭,將她的身子拉往他胸膛靠近。

  「夕陽很美。」她吁了口氣,嫻靜的小臉在夕陽餘暉中漾著柔和的色調。

  他著迷地看她線條優雅的側面。就是這些個表情,讓他心動不已!掛念不休的就是這個外表有著純潔、嫻雅的氣質,內心卻機靈又慧黠逗人的女孩。他從沒看過內在與外在有如此懸殊差異的人,連她的同胞妹妹,甚至生養她的雙親恐怕都不知道她有如此活潑的內在。在她放他鴿子的那一天,他的心靈產生了悸動;而在昨天。他真切地發現!仿若心靈相通似的,他就是有這種預感。終於在相處了一天後確定了。當然,她絕對沒有刻意隱藏過,只是她向來笑笑地,不對任何事物發表高見,讓人以為她是百分之百的乖乖牌,善良且不知人間險惡——這是秋水的高見。

  他並不苟同秋水的見解。真正的乖乖牌他見過,是那種見到生人會畏怯,不夠大方。動不動就臉紅。看來小家子氣,思想更是遲緩地談不上機智;但臨波不是,她有一雙看透世情的慧眼,晶瑩剔透的心思,並且有著對任何事一笑置之的 脫。

  幾乎還無從對她進一步瞭解,他的心便頑固地下決定——她就是他要的那個人!

  直到夕陽再也看不見,他扶起她,輕聲道:「吃飯了!師父留我們吃一頓好料。」

  臨波一手攀上他肩頭,在橫木上站起來與他平視,他自然地環住她的腰,深怕她站不穩,揚著眉專注地凝視她。

  「我不想浪費時間在無謂的事情上。」臨波道出了自己的原則。

  他將額頭抵著她秀額,自信地說:「你會知道分一些讀書時間來與我經營感情絕對不會蝕本。」

  她不置一辭地揚揚眉,睇凝它的眼神代表她拭目以待,揚起的唇角充滿了接受挑戰的堅定,那挺俏的小鼻尖甚至皺了一皺,表示她不以為意。

  他由喉嚨深處逸出低沉的笑,出其不意地往她唇色一啄,拉她進屋去了。

  真沒誠意,給這麼草率的一吻!如果這算是吻,而且是她的初吻,那真是沒一點兒值得懷念到老死的價值了。她真想 他一腳,但想到後果可能會被他雄壯的雙手捏死,也只好作罷了。高大的男人必要時是很具威脅性的,而她又是如此地嬌小,怎麼比都是她吃虧,真是的,他沒事長那麼高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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