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教學大樓的大門口已好一晌,卻不見負責接送她的小劉前來。可能又塞車了吧!她撥開長髮到身後,凝視著右手中指上的白金戒指;那是她的婚戒。
三年前北上,他們一無所有。在公證結婚的前一天,他們在路邊的首飾攤以一千元買下了這一隻男用的戒指,上頭有龍形紋刻,寬度可以調整,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在不使戒指變形的情況下,弄成小小的尺寸套在她手指上。
後來他買得起有價值的首飾了,買來兩隻鑽戒要換掉這只白金龍紋戒,但她卻獨鍾這只不起眼、不值錢的婚戒,怎麼也不肯拿下,耿雄謙只有任她了。
他回家不大說外面的事,所以她頂多約略地知道他賺錢的方式是去替人討債、打架、看場子,阻止一些人踢館。回想最開始的日子,他身上永遠有傷,有一次嚴重到肋骨斷了七根,腿也被刺了好深的一刀,但他沒有回家,只讓小劉捎口信回來,說他去南部討債,十天內不會回來。那時她一點也不相信,因為雄謙即使是南下收賬討債,也從不曾超過一天;他根本放心不下她,她一個人會怕黑,尤其獨自在台北更怕孤單。他受了重傷才有可能不回來,所以她讓小劉以為她相信了他的謊話,然後任自己每晚哭著入睡,擔心得徹夜不成眠。
在去年,他打垮了一個小幫派,跟著他的弟兄由一開始只有小劉,陸續來了許多人,一同接收了個賭場,成立了龍焰盟——第一分有固定收入的產業。
然而耿雄謙的志向不止於此。他要壯大,不安於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尤其涉足黑道,即使有心過太平日也會有人不斷來挑釁。
只有比任何人都強,才不會有人敢來消滅——這是他的信念;而且他寧死也不當弱者,更不屈居人之下,看人臉色過活——這樣的性格,注定他過不得太平日。
當一個強者,要奮鬥多少年才能實現?
然而,她總是被排除在外的。三年來,他的弟兄由一人增為十五人,可是卻只有忠心的小劉知道她的存在,因為雄謙承擔不起她露面的後果,尤其他的敵人多得不勝枚舉,隨著他愈成氣候、地盤愈大,想要他消失的人也就會更多了;這是權力消長必經的過程。
葉蔚湘楺著眉頭,有些疲累。難道真如雄謙所言,白天與晚上都上課對她身體而言根本吃不消?她一向不是這麼虛弱的,這……當然不能讓雄謙知道。
「蔚湘!」
一輛銀灰的轎車停在她身前,耿雄謙在車中叫她,並開了一邊的車門。
「雄謙?」她訝然且欣喜地上車,才關好車門,便被他摟近吻了下。
「怎不加件衣服?臉都是涼的。」
「我不冷,現在才秋天呢!」
雖是這麼說,他仍替她扣好薄外套上的扣子,也將車內的冷氣調小。
「你今天怎麼有空來?」
「小劉出差去了。」他口氣平淡,關心的話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
她低笑,看著手錶上指著八點半,問道:
「吃飯了嗎?」
「你還沒吃?」他眉毛擰成兇惡狀,對她的問話很能「舉一反三」。
唉,她是擔心他老是三餐不正常呀!
「我六點時吃了些面,現在又有點餓了。我們去夜巿吃鐵板燒好不好?」難得他來接她;三年來他們夫婦不曾有過幾次出遊的時光,唯一相處的地方是家中,能一同看看走走,是多麼不容易。而且,他一定還沒吃,只要說她餓了,他一定會依她。
「天冷了,別去夜巿吃,找間餐館吃吧,省得東西不乾淨讓你又胃痛。」他獨裁地否決掉她的提議,並且說著:「三餐最好吃一些紮實的東西,別隨便吃幾口面作數。」
待小劉從南部回來,他得吩咐小劉務必注意這一點。
「好的。可是我想逛夜市。」她柔聲央求。
他看了她一眼,最後點頭:
「吃飽再去。」他們夫妻確實很少有一同出門的機會,難得她如此要求,他的心如何硬得起來?
將車子停在夜巿入口旁,牽著她手走入附近的餐廳中,由窗口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馬路對面燈火通明的熱鬧景象。
她偎在他懷中,由著他點來兩客燴飯,珍惜著他們少許且珍貴的共處時光。
「我們好久沒有逛夜巿了。」
「沒什麼好看的。」他忍住抽煙的念頭,不想讓她吸到煙嗆的空氣,湊下面孔,輕輕摩挲她長及腰的秀髮;三年來她不曾剪過,因為他萬般喜愛,所以不讓她剪。
「是的,沒什麼好看,我只是想與你在一起。」她低柔地輕喃,抬頭對他微笑,美麗得不可方物。
既是足以傾人國城的美麗容貌,就不會被忽略,餐廳內的人不時投來注目的眼光,即使她被安置在卡座的內側、丈夫的懷中,而她的丈夫看來又如此兇惡,但不怕死的仍大有人在。
她沒發現,因為一心一意於丈夫身上,但耿雄謙早發現了,臉色一直好不起來,以寬肩擋去外人注視的同時,更恨不得將那些色狼揍得一輩子看不見。
燴飯送來了,她替他加了胡椒與兩茶匙辣沙茶;他向來喜愛辛辣的食物。弄好了,她輕道:
「可以吃了。」
將他的飯端放他眼前,看著自己也有好大一盤,她舀了一口吃著。飯很可口,但她決計是吃不完。她向來羨慕他兩、三大口吃得盤底朝天的本事,也怕他用自己的胃容量來衡量她攝取的食物量。
還沒吃第二口,他已解決他盤子中一半的食物,果真是晚餐沒吃的模樣。
「幫我吃一些好嗎?」
「你先吃完一半再談。」
她又吃了幾口,便吃不下了。今天的身體狀況一直怪怪的,常感到餓,卻又在食物入口沒幾次就覺肚子很撐脹。會不會胃又開始要造反了?
她放下湯匙,不敢看丈夫的臉;他不會放過她這種吃法的。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