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是個好笑的傢伙,起先還以為他只是一個大草包。想著想著,唇邊不覺漾出笑意,正想得有些失神,床邊電話乍然響起,嚇了她好大一跳。有誰知道她回家了?這只是她房間的專屬電話。
她接起話筒。
「喂!我是楊希安,找那位?」
「找你!」電話那頭傳來周約瑟帶笑的聲音。
奇怪了,這人怎麼會打來?
「你怎麼知道我這兒的電話?你現在人在哪?」
「我向你同事問來的。我出院了,人在公寓中。」
怎麼那麼快出院?他不是死賴著?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好事,給人轟了出來。」
「現在有空嗎?」周約瑟拒絕回答這個不禮貌的問題。
「有呀,做什麼?要我過去幫你拆石膏是不是?還是你一出院又受傷了?」這絕對是關心的問話,護士本能而已,沒有惡意。
周約瑟歎了口氣,她非得咒他不可嗎?
「小姐,我現在閒極無聊透了,想開車載你去兜風。」
換做其他女人,一聽到大情聖周約瑟提出這個邀約,那個不感動得涕泗縱橫、拜天拜地直道自己無比幸運?
可是,楊希安並不是這種女人。
「呵!謝啦,我的命還沒活夠。抱歉,恕不奉陪。也許等我休假完回去,還有榮幸當你的看護,再見。」她收了線,對著電話看了良久。這傢伙,撞一次還不夠,還想撞第二次過癮?手上石膏未拆不說,腳也才剛好不久,使不得力,他現在有什麼本錢開車兜風?沒本錢也就罷了。地也不想想,台北市的交通一塞三千里,車子上了路只求蝸行順利;兜風?他以為這裡是法國?不愧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癡!
沒大腦!
另一端的周約瑟此刻也正盯著手中的電話,久久說不出話,也忘了放下電話,這小妮子竟敢掛他電話!要知道諸色女子只求他回眸一笑,此生便覺無憾,更別提特別打電話邀約了。可是——這個楊希安——唉!周約瑟呆怒完後轉為苦笑。如果楊希安與別的女人一樣平凡尋常的話,他根本不屑一顧,更別說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見她,想與她說話了,還用「美男計」拐一個小護士找出她家的電話。這等犧牲色相的糗事,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呢!
對楊希安的興趣超出自己所能想像之外,就是因為她對他毫不心動。真是個不解風情的自戀自負狂!現在,被掛了電話,應該怎麼辦?如果他會退縮,他就不叫周約瑟。他手上當然有她的住址。找她去也。
楊氏四姝的母親方如華夫人是一個沈迷於繪畫,深居簡出的中年美婦人。她與楊希泰較相似,有著一張甜美的娃娃臉,個性十分迷糊,所有特質都可以在楊希泰身上找出來。自從丈夫去世後,她幾乎是足不出戶。對外界、社交都興致缺缺,恬淡寧靜,優雅自得。這種生活使得楊夫人看起來就像是四姊妹的姊姊,與母親身份劃不上等號。
楊希安坐在畫室沙發上看母親畫著窗台上的黃金葛,神情有些疑慮焦躁,心中煩煩的。
她從未如此難受過。
「媽——」
「嗯?」楊夫人沒回頭。
「如果你會不自覺的去擔心一個不相干的人,那是什麼原因?」她擔心那白癡真的不怕死地開車出門,不明白何以會有這種心情。她是個少感少欲的人,除了對親人有一份出自天性的熱情外,外人在她眼中全是不相干。現在這份焦急對她而言,太陌生,也太不可思議了。
楊夫人停住手上的彩筆,頓了一頓,轉過身放下畫具,坐在女兒身旁深思,看著她愁眉深鎖,嘴角楊起溫柔的笑意。
「男的?」
希安點頭。
「那也許是代表——你要戀愛了。我有沒有說過我十九歲遇到你們父親的事?」楊夫人雙眼如夢似幻,不覺地陷入初戀的回憶中……見希安搖頭,道:「那年,我甫考上A大的美術系,而你們的爸爸已經大四,快畢業了。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一見到他走過窗囗的身影心就猛跳不已,又開心又驚慌的,總想好好看他一眼;可是,一旦他真的注意到我,對我笑,我就像受驚的小鹿一樣逃開,六神無主。結果,每次他見到我時,總是看到我不是跌下樓梯,就是把一張可以得獎的畫,畫成鬼畫符般慘不忍睹,蒙娜麗莎還給我畫出了鬍子呢!好丟臉!但要是沒看到他就更慘了,牽腸掛肚的,做事不帶勁,更是無心作畫,心情煩透了;到後來吃不下,睡不著,坐立不安。交往後就開始盤算他何時畢業,心情糟透了,而你爸爸也是相同心情,他怕畢業後我會讓別人給追走,原本想留校等我一起畢業;但我那時已無心學業,所以乾脆休學嫁給他了。」楊夫人眉眼羞怯,掩不住甜蜜的笑容。頓了一頓才問女兒:「你呢?什麼情形?」
心情基本上雷同,可是周約瑟是花花公子,不像爸爸溫文儒雅,用情專一,真誠執著。
她篤定不愛花花公子,所以對他應該談不上有感情,只是擔心而已。
「我只覺得他像一個白癡,總是問我一些笨問題。雖然別人說他很聰明,而他的確會根多把戲;可是,這麼一個出門就撞車,說話不用大腦的人怎會不叫人擔心呢?除了花心、愛炫、自戀外,到底他還算是個好人。那是感情嗎?男女之間不見得只有愛情吧!他還說要追希泰。」
對於愛情一事,希安知道自己是有一些嚮往;但,即使會動心,仍清楚地知道周約瑟不是一個好對象。是感情嗎?這心態。
「愛情是不可理喻的,不管自己心中如何打算計較,終究逃不過月老手中那條紅線。即使事件本身有那麼多不足以令人心喜的因素,也阻止不了兩顆相吸的心呀。」楊夫人輕拍了下女兒的手,她能肯定,希安確實是戀愛了。這種事,旁人使不上力,只能靜觀其發展,適時推她一把。楊夫人一生少欲少求,只願女兒們平安成長,覓得良緣,有情人終成眷屬。除了對天祈禱,好像也無他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