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的木屋一共兩層,樓下是廚房、飯廳、客廳,還有一間書房,一間儲藏室,樓上有一間主臥室,兩間客房,還有一個大大的陽台。
為了將來方便照顧孩子,余駱非把比較大的主臥室讓給樊千夜。
幾個月下來,兩人的生活進入了模式。比較專業的盆栽照顧工作是由余駱非來做,而對外的接洽,例如招待來選購盆栽的客人、參觀的人、和需要盆栽的公司聯絡簽約等事宜,還有帳務管理,都是由樊千夜負責。
在家務方面,樊千夜負責做飯、洗衣,余駱非負責清掃工作。
平常的生活一向是這樣的,如無意外……
「樊千夜!你在幹什麼?!」余駱非大吼著,同時由溫室裡急忙的跑出來,跑向那個大腹便便的孕婦。
這個時候,已經進入燠熱的夏季,樊千夜也有七個月的身孕了。
這塊向來寧靜的地方,偶爾會傳來幾聲像此時一樣尖銳的吼聲,聽起來是那麼氣急敗壞……
樊千夜穿著黑色的孕婦褲裝,一頭長髮編成一條便於工作的長辮子,聽見那一聲煩人的叫喚,她緩緩的回過頭,那張不似其他孕婦一樣容光煥發的清瘦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顯露,而和那凸出的肚子頂撞著的,是她搬在手上的一盆松樹。
「什麼事?」她望著跑過來的余駱非,看他跑得一臉的汗。
「什麼事?!你搞什麼啊你!」余駱非飛快的從她手裡抓過那盆盆栽,放到地上,開始指著她大罵:「你看看你『那顆球』!有一點自覺好不好?」
樊千夜沒把視線移向她的大肚子,只是微扯著眉頭望他一眼,又彎腰去搬了一盆比較小的盆栽,同時說道:「你有時間嘮叨,不如拿來做事,這些得趕在中午以前送到——」
她話還沒說完,余駱非已經從她手上搶走了工作,一面利落的把盆栽搬上車,一面對她吼叫:「你去換衣服,順便上車,這些我來做。」
樊千夜被推到一旁,離遠了那些盆栽。
「昨天才買了菜,我今天不用去了。」住在這裡惟一的缺點就是買東西不方便,她也不會開他那輛貨車,平常採購民生物品都得勞駕他。
余駱非翻起白眼,他真是不知道現在到底誰是孕婦,「我拜託你也記一記產檢的日子,老是要我提醒你!」
樊千夜想了想,點了點頭,轉身回屋子裡去。
余駱非始終就不曾看過她真正的笑過,她就連話也講得很少,在她的周圍,幾乎可以看到一個無形的敲不破的殼,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起縮在裡面,過著她自己的生活。
余駱非攢起眉頭,看見她一日比一日更清瘦的模樣,只有那日日膨脹的肚子說明她還活著,否則她根本完全就像一具活屍體,過著行屍走肉般的日子。
他曾試著向她探問那孩子的父親,但絲毫沒有結果。
※ ※ ※
一向,都是余駱非陪她到醫院做產檢。
這一天,余駱非陪她在候診室裡等候,突然旁邊的孕婦轉過頭來,望著樊千夜和余駱非,臉上堆滿了羨慕和笑容。
「每次都看到你們一起來,感情真好,你們夫妻郎才女貌,這孩子生下來一定也是個俊男或美女。」
余駱非一聽,立刻越過樊千夜抗議:「開玩笑,我可是她的——」
樊千夜回頭,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她的……好老公,我可是『相當、相當』疼愛她的。」余駱非」臉笑容的皮相下,有著咬牙的痕跡。真是倒霉,無緣無故被降了一個輩份,還被半路認做孩子的爹,他可是還沒結婚哩,一下子身價就落了幾千丈。
「呵呵,真羨慕你們。」
樊千夜對著那個和藹的孕婦輕輕地點了一個頭,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
「我看你快生了吧,這胎是男的還是女的?」
余駱非狐疑地望那陌生的孕婦一眼,這婦人似乎對樊千夜的疏離未有所覺。
「是個男孩。」樊千夜的聲音比白開水還冷淡,語氣裡沒有初為人母的喜悅,嘴角更無一絲溫馨的幸福笑紋。
「哎呀,那真是恭喜你們,這孩子以後一定會長得跟他父親一樣高壯英俊的,真是好。」
余駱非無聲無息地瞅著樊千夜臉上的表情,那張始終不太有情緒變化的表情,即使是現在,被提到了孩子的父親的現在,也依然沒有任何變化,就連一絲悲哀的神經也沒有抽動一下,但是,這反而讓余駱非的心莫名的揪緊。
※ ※ ※
入秋時,樊千夜生了。在半夜,是余駱非送她到醫院,一直等到了中午才生下一名男嬰。
在她疲累的睡著時,余冠進入病房,望著她慘白的、毫無生氣的臉兒,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駱非,她怎麼瘦成這樣?」那蒼老的語氣裡,有滿滿的心疼和憂心忡忡。
余駱非無言,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來安慰余冠,他每天看著樊千夜,她的吃、喝、睡,根本都只是為了腹中的胎兒,他連看都看不下去,哪裡還忍心將這些化為文字,告訴余冠。
其實他更憂心現在孩子出生,樊千夜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孩子生下來時,她連要求看一眼都沒有,就連護士主動要抱給她看,她也說不用了。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逃避什麼,害怕看孩子的臉,長得像那個教她心碎的男人?還是怕她會忍不住把痛恨的情緒轉移到孩子身上?余駱非真的不知道,她心底在想什麼?
就是因為她完全沒有喜、怒、哀、樂的表現,才教他更感無力,他擔心她現在孩子生下來了,她是不是連吃、喝、睡都可以省了?
「唉……我這個做父親的能為她做什麼?」余冠無奈又無奈,眼底隱隱溢滿老淚,模糊了病床上女兒的身影。
余駱非望著余冠,這幾個月來,他似乎也老了不少,也消瘦了。
「堂哥,你放心吧,我會幫你好好看著她的。」除了這樣,他不知道他還能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