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別哭,我會聽話,不會失您顏面,您別傷心好嗎?」
老實說,她很不想去主屋,那位晏老夫人她看過幾次,她是一位看起來很嚴肅的老人,與蓮姨完全不同。
她不明白晏老夫人為什麼要她搬去主屋,是庭筠的意思嗎?記得他曾交代要她好好聽晏寅月筆直站著,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老夫人好。」
晏老夫人不悅地皺著眉頭,斥道:「嘻皮笑臉,成何體統!」
寅月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如被人潑了一盆冷水般。
晏老夫人帶著鄙視的目光,繼續道:「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
「我……寅月。」她不能生氣。一道利刃般的光芒頓時投射在她臉上,對上她坦然直視的眸子。
「跟我說話要低著頭,瞪著我看幹什麼,沒教養的奴婢!」寅月一愣,然後絞扭著雙手,咬緊牙關,緩緩低下頭。她答應過娘,答應過庭筠,她要聽話。晏老夫人顯然並不滿意,斜睨道:「以後在我面前要自稱奴婢,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尊卑不分。」
寅月垂首,身體不停顫抖。她要忍耐,不能第一天就教娘擔心。
「我說的話,妳沒聽到嗎?」
「我……奴婢明白。」她幾乎要哭了。這是她從來沒受過的侮辱!
「好,庭筠說得沒錯,妳的確可教。」晏老夫人總算稍微滿意。
寅月驚呆了!
庭筠……庭筠說了什麼?是庭筠的意思?!
不!不可能!庭筠疼她、惜她,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屈辱。
不會是他……
寅月一向被晏庭筠小心呵護著長大,從不識世間有善惡,人情有冷暖,更不曉人生而不平等,貴賤有別,這些向來是晏庭筠極力避開,不教她,也不讓她知道的,他不要月兒心靈受污染,更不要她因身份懸殊而遠離他。
這樣的她,如何鬥得過過年近七十,工心計,善謀略地位而高高在上的晏老夫人!
在主屋住了三天,寅月如度三年。
白玉蓮忍了三天,終於來看她。
寅月住的是晏老夫人特地令人重新佈置的「玉樓」,華麗而典雅;穿得是晏老夫人請人趕工縫製的錦衣玉袍;身邊沒伺候的丫鬟則是晏老夫人最「滿意」的銀喜。
在見到晏老夫人如此煞費苦心的「安排」,白玉蓮放下心中懸吊著的大石頭,同時對自己懷疑婆婆的用心感到慚愧不已。
「月兒,奶奶一向疼庭筠,對妳是愛屋及烏,妳要好好陪她,知道嗎?」
「蓮姨……」寅月滿腹委屈無從申訴,好不容易盼到蓮姨來看自己,想對她訴的苦卻說不出來,也不能說呀!
「月兒,怎麼了?是不是這兒的人妳不熟,過不慣?」見她沒有一絲笑容,雙眸添愁,白玉蓮關心的問。
寅月連忙點頭。「蓮姨,我可不可以回晏梅園?我……我想我娘,想和您住一起,好不好?」
白玉蓮失笑。「傻孩子,妳想如嫣,盡可以回去看她;咱們也算是住在一起,不過是這個家太大,距離遠了些。」
「蓮姨,我不能回晏梅園嗎?」寅月頓感失望。
白玉蓮認真看著她。「月兒,妳是不是有心事?妳在這兒……過得好吧?」
寅月抬頭,到嘴邊的話,在接觸到銀喜犀利的眼神後,硬是吞了回去,勉強彎起一抹苦笑。「我……我只是……很想庭筠。」
她說不出口她在這裡過得「好」。好得成天聽人冷嘲熱諷,好得必須卑躬屈膝,好得處處受人監視。
「這也難怪,妳和庭筠還不曾分開過呢!」
「蓮姨,我娘還好吧?」現在她總算瞭解長久以來母親苦口婆心的勸告,母親是為了她好,她後悔不該當成耳聽風。
「前兩天受了點風寒,不過已經沒事了,她還一直擔心妳呢!」
熱辣的酸楚便在喉嚨,她從來只會讓母親為她操心。
「蓮姨,您請娘放心,我很聽她的話,請她好好照顧身子,別又著涼了。」
「好,我會轉告她。哎!這幾年多虧有妳娘陪著我,幫我管理家務,又聽我嘮叨,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她呢!」白玉蓮突然感慨道。
「娘常告訴我,蓮姨一家待我們恩重如山,這輩子就是為奴為婢,也難報救命與收留之恩。」
如今,一點一滴想起娘的話,她的心裡竟不再那麼苦了。
娘說得沒錯,做人要懂得感恩,以前的她太不知感恩圖報了。
「月兒,我早告訴過妳,妳娘的缺點就是時常把什麼恩呀德呀掛在嘴上,怎麼現在妳也學起她來了。」白玉蓮瞪她一眼,佯裝不悅。
寅月笑了笑。「蓮姨,您忘了?我是我娘的女兒呀!」
「妳是不是想告訴我有其母必有其女?」白玉蓮搖搖頭。「妳娘是大美女,妳的容貌承襲了她是好事,不過她的性格太過謙躬,妳還是別學了。一個如嫣,已經夠教我沒轍了。」
白玉蓮又和寅月聊了一會兒,才安心回晏梅園。
銀喜一臉奉承巴結的送走了晏大夫人,回過頭,卻馬上擺出不屑的面孔睇睨寅月。
「妳別以為大夫人對妳好就跩起來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哼!當年要不是少爺好心撿回妳們,妳和妳娘早凍死在路邊了,還自以為真是千金貴體呢!」
寅月不理會她的嘲謔,逕自回房去。晏老夫人命令她三天得刺繡一幅,圖案還得自繪,沒完成便不得就寢。
現在她這一幅牡丹圖,怕非得到三更半夜才能完成了。
這又是晏老夫人「高明」之處,刺繡本是閨閣千金必習的課程之一,人們見她成天待在房裹刺繡,也只適老夫人教導有方,哪裡知道根本是存心虐待她,明明十天才能完成,卻要她在三天之內趕完。
她一回到內房,銀喜也跟了進去。
「寅月,妳最好記得自己的身份,以後別再讓我聽到妳直呼少爺的名字。」
寅月默不作聲,當銀喜不存在似的。
「有老夫人在,妳這輩子別妄想能夠嫁給少爺。」銀喜得意地嘲笑她,「狐狸精、卑賤、下流,長得一副專門勾引男人的騷樣,還想迷惑少爺,一看就知道不合是什麼好出身,八成是妳娘偷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