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幅抽像畫--宋問分明說過王棟偏向寫實派,也受到立體派畫家勒澤影警,然而這幅畫打破了宋問的說法。--畫布上那片詭異的色彩,激烈而突變的形象,如旋風、似閃電,像暴雨:花靈盯看了一會,警然全心震撼,如處於寒流中的人渾身發抖,激動得不能言語。
她看懂了,那上面畫的是「暴風雨」!
王棟心底的「暴風雨」!
老師沒有騙她,抽像畫所表達的往往是畫家當時的心境重現,是心底的秘密日記,所以幾乎每一位西畫畫家都畫過抽像晝。
王棟依然喘息著,似乎釋放出心底所有的痛楚,打過一場硬仗似的喘著氣。
花靈望著那幅畫,彷彿要被捲進「暴風雨」而恐懼的逃開了,一直跑出室外才停下來。
陽光白晃晃的,大地上落英繽紛,她仰起頭,什麼時候?什麼時候紫薇花開了,又謝了?她竟然沒有注意到今天的紫薇花開花謝。
王棟有他的畫可以發洩心中的喜怒哀樂,她突然羨慕起他來。
而她呢?只有白光千條耀目,暈暈然,視覺頓失焦距,眼前一片模糊。
※※※
想睜開眼睛,覺得眼皮上如同吊塊鉛,身體也很沉重,很想乾脆長睡不醒,卻有人在搖晃她。
「你總算醒了,趕快起來吃點東西。」
是王棟!她更不肯睜眼了。
「別怕我,花靈,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和氣,她略微安心的睜開眼睛。王棟以平靜沉穩的眼神凝視著她,安心的吐出一口大氣。
「好了,我差點給你嚇死。」
「我……」
「你生病了。醫生來過,給你打了針還留下藥。」他端來雞粥餵她吃,她連端碗的力氣也使不上。「再吃一碗。」她又吃了一碗,然後吃藥。
「謝謝你。」
「不要這麼客氣。」他搖搖頭,為她量了體溫。「醫生說你一、兩天好不了,而我的畫展快到了,我必須完成最後一幅畫,無法顧及你的起居三餐,所以我請了一位小姐來照顧你,她叫沈美,念過兩年護校。」
「我不覺得我有那樣嚴重。」
「你倒下來走走看,鐵定又暈倒。醫生說你貧血,怎麼自己都沒注意?」他摸摸她的額頭。「以後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別再這麼蒼白了。」
他為她介紹沈美,然後叫沈美為她放水洗澡。
花露既感受寵若驚,更覺受之有愧。浴後,她重新躺下,王棟親吻她表示他要下去工作了,她再也消受不起他的好。
「不要,不要對我這麼好!」她不相信他心中的暴風雨已然過去了。「如果你想懲罰我,請你罵我或打我吧,不要現在給我希望,以後再施予狠狠的一擊。」
「我該怎麼做才能使你安心呢。花靈?放著生病的你不管嗎?這是擺出凶狠的神色?我做不出來呀,我的小花朵,因為我太喜歡你了。」他輕撫她的臉,不疾不徐的輕聲說:「本欲將一生獻給藝術的我,不打算跟任何女性結婚,怎料卻迷上你、愛上你。第一次見面,外表溫順的岳花靈,眼光卻是游離不定,彷彿有發掘不盡的神秘,使我迫切想知道你的一切,我要做那第一個人。」
「可是你失望了,我不但平凡,而且還……心思不定。」
王棟訝然地呵呵一笑。
「失望嗎?我並不覺得。如我所願的,你找到了你一生的興趣所在,也就是我最熱愛的藝術。你,岳花靈,看似嬌弱如柳,其實只是需要男人來期待你,被男人熱烈期待的你會為他而成長,自然迸發出美麗的光芒,更加令人著迷。」
「我沒有你說得那麼好。」
「你現在就已經很好了啊!」
「但是--」她受不了他輕鬆的口吻,脫口說:「我喜歡宋問也可以嗎?」
她眼看他的臉色一黯,覺得自己真是太殘忍了,低垂了眼瞼,輕咬著下唇。
「宋問是你的老師吧!」王棟歎口氣。「我並不是不在意,而是我相信你實際上並沒有做出對不起我的事,宋問也不會。」
「你真的相信?」她淚珠暗滴,為他的一番信任。
「你有嗎?」他像要釋放出她心中的內疚而問。
「沒有。」一坦白出來,花靈又哭了。「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像犯了罪。為什麼別人懷疑我,你卻反而相信我?」
「如果我連自己的枕邊人都信不過,我不知道這樣活下去還有何樂趣可言。」
他走了。
花靈的心更亂了,病情愈發不見起色,時好時壞,不得不隨時躺臥床榻,終日昏昏沉沉,鮮有完全清醒的時候。
每個清晨,薄簾捲來了王棟的情深意重,每個黃昏,窗台飛去了宋問的柔情萬千,而她的心寂寞如舊,寧可任病魔如海淹盡她懨懨的神魂。
感覺上,似乎有許多人來看過她,可等她睜開眼睛時,人都不見了。到了她可以下床時,沈美才告訴她,公婆、大嫂、王梁、雪釵和伯母都來過,王棟更是一得空便守在她身旁,聽他和他父母聊起,那幅最重要的畫作已經完成了。
「真是那樣就太好了。」花靈總算聽到一件令她安慰的事。
「對了,還有一位宋先生,他來了好幾次。」沈美補充道。
「宋先生是宋問嗎?」花靈心跳如雷,忙伸手按住胸口,恐給人聽見了去。
「對,他正在樓下和先生討論開畫展的事。」
「他人還在樓下嗎?」
「大概吧!剛才我上來時還在。」沈美收拾衣物下樓。
花靈突來莫名的力氣,自己換了衣服,一步一步扶著欄杆走下去。兩個男人同時抬起眼睛,她瞧見宋問動了一下,王棟則整個人跑過來抱住她,輕斥道:「下來幹什麼?你再不跟醫生合作,我只好讓你去住院了。」
「我不要住院。」她沒想到要掙脫他有力的雙臂,她習慣了他胸膛的氣味。
宋問要走了,她想叫住他,口唇卻叫王棟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