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含血噴人!你變態!」
「你最好收回你的話,別隨口罵人。」
「你……」盼盼眼含滿淚水,哽咽得無法成句。
她委曲求全,不敢在他面前逞能,不敢同他粗聲說話,不敢炫耀有多少男人想追求她,一心只懸在他身上,所做所思只為了愛他,如今竟然反要受侮辱嗎?
她的小小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三個小時以前,她猶受情絲縈繞,無怨無悔,只因週身每一個細胞都像浸在蜜糖罐裡,幸福甜蜜得使她相信人間即是樂園,願親吻每一個愛她的人表示感謝。雨晨的表情多溫柔,話說得多動聽,一口一聲「為了你,我要……」「為了我們的將來,我會……」那份柔情,那些愛語,歷歷在目,盈盈在耳。這才是她愛聽的,說這些話的才是使她動心,使她情有獨鍾,那位情義深厚、寬容雅量的翩翩君子秦雨晨啊!
眼前養個男寵、和雨晨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又是誰?
他滿臉惱羞成怒的惡意,眼裡盛滿厭惡及不耐煩,舌尖帶刀,一字一句都刺得她心血淋漓,淚眼滂沱。
此刻他正惡聲惡氣的在對她吼著:「哭什麼?你們女人這一招對我不管用!」
夏敏飛反勸他,「不要這樣對她,她是無辜的。」
「我才真是無辜,不能愛自己所愛,還被強迫去愛這個女孩。」雨晨也非真惡,只是被識穿真相使他煩惱,不知母親如何處置。他的鎮定功夫原本不好,平常還裝得來,一遇事便像破碎的玻璃,亂了。「我敢說,她能進來,一定又是媽在搞鬼,她有全家的鑰匙:她偷偷打開……」
陰冷威嚴的女聲穿進來:「你的膽子愈來愈大了。」
「媽!」雨晨立刻又變成鬥敗的公雞。
何玉姬厲聲道:「你有臉在背後批評我,就沒膽子滾出這個家。沒有我,你有得吃、喝、穿、住嗎?忘恩負義的東西。」
霎時之間,盼盼由悲憤轉為錯愕,難道這女當家也是假的嗎?
這是怎麼了?她的小小世界究竟還出了多少她不知道的差錯?
何玉姬轉向她。
「你跟我來!」說完先自走了開去,自信盼盼非跟來不可。
盼盼依舊痛心,想跑回家痛哭一場,忘了這一切,忘記這裡每一個人,但有太多的疑惑促使她的理性抬頭,茫然的尾隨較有說服力的何玉姬,來到二樓最末一間房,雨晨未曾介紹的秘室前。
何玉姬打開門。「你進去等一會,我去拿件東西。」
「好暗啊!」
何玉姬雙掌一拍,燈隨即亮了。
盼盼只在書上看過有這種燈,好奇的走進去,手一拍,暗了,再一拍,燈又亮了,沉重的心情因新奇的事物而略為轉移。
「這種燈好像會聽話……」
盼盼回首,發現外面根本沒人,門早關上了。好在她生性瀟灑,凡事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獨處於空曠的大房間裡並不覺害怕,反而可以平復她的情緒,稍為冷靜一下。
房裡有一張長沙發,她不知是新添的,心神疲憊之下如見救星,讓自己投入軟軟的溫柔懷抱裡,什麼也不想。
迷迷濛濛中,眼皮漸漸沉重,不斷告訴自己:要自重,在別人家不可以睡。奈何剛才受了刺激,此刻突然靜得落針可聞,兩相交加,愈發讓人精神緊張,有股風雨欲來的預象,下意識的想儲備精力,何況何玉姬一直不來,心想睡一下應該沒關係,只睡一下、只睡一下……這一睡睡到太陽落山,迷糊中想起自己身處何處,因而驚醒過來。盼盼轉動眼珠子,奇怪何夫人來了又走了嗎?
攏攏垂肩的秀髮,整理一下衣裙,她走到門前,才發現門鎖住了,而且是由外面鎖上的,急拍房門:「來人哪,把我放出去!」
「救命啊──」
喊了一聲又一聲,音量提高到尖叫的程度,門卻是文風不動,也聽不見外面有任何聲響,不由得她心頭怔忡不安,再強的定力這時也膽怯了,對未知的、沒有頭緒的、無法掌握的前景,教她全身淌冷汗,既驚且懼。
惶恐中看見旁邊有另一扇門,她忙衝進去,怔住了,是一間很雅致的盥洗室,顯然這原是一個套間睡房……一時那想得那麼多,只得又跑出來大叫。
「快放我出去!我要告你們妨礙自由……」
直到口乾了,聲音沙啞了,還是沒有人來,她終於明白她是被何夫人有意的騙進秘室,關閉起來。但是為了什麼?她得罪她了嗎?今天第一次見面,談不上有過節,即使有,一個女強人豈曾在乎這點小事,何況根本沒有;那是為了雨晨嗎?
她還記得何夫人中午待她多好,面容和藹,言語親切,當她女兒一樣看待,連雨晨都訝異母親的慈祥,怎麼她也說變就變?
因為她撞見雨晨是同性戀的真相,何夫人怕她說出去?
雨晨真是同性戀?!
這念頭使她心痛得幾乎忘了眼前的困境,沉溺在被騙的感傷和美夢易碎的哀慟之中,難以自己。
他的愛是假的!他愛的是男人!
不想愛她,當初為何接近她?為何接受她?為何溫柔相待?為何口口聲聲說要娶她?一個有良心的人真能偽裝到這種程度?
卓允笙問過二次:「他親過你沒有?」
卓允笙說:「看人光看外表,你畢竟還不成熟。一對戀人,真如你說的那般相愛,不可能只滿足於拉拉手或親親面頰,中學生都沒有這麼老實,你長個腦袋是幹什麼用的?」
盼盼如今想來,如遭電擊,渾身無力的倒在沙發上,禁不住顫抖,良久,發出一種悲慟的呻吟:「是的,雨晨只拉過我的手、輕輕親我的臉,但我當他是愛到極點對我表示尊重,他是愛我的啊!」
他說過愛你嗎?
「我愛你」三個字你聽過嗎?
盼盼被駁倒了,難再安慰自己,無以自欺欺人了。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這是我活該受的嗎?不,不,我是從不想失戀,我一直是很認真,……她哭了一會,面容顯得更蒼白,失去精神的憔悴,聲音低弱,突然覺得人生無味,沒什麼好留戀的了。她的脆弱像水泡浮出海面,無助得像個孩子。初戀的甜蜜被塗上醜惡的色彩,她瀟灑不起來,不能安之若秦,因為這不是她要的,她需要一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