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對孩子說這種話太過分了!」
韓寶玉原先待在玄關虛的籐椅上悠然欣賞自己設計的傑作,不想管這對夫妻的閒事,但後來愈聽愈不像話,忍不住現身說幾句話。
「少傑他不是膽小,他只是特別敏感而已。有人怕鬼,不是真的撞見鬼,而是被自己的想像力嚇壞了。你們自己沒有想像力,就只會罵孩子,罵得他瞧見你們就像瞧見鬼一樣,你們心裡就好受嗎?」
巫淑媚從來不願跟韓寶玉正面衝突。她不得不承認,他是韓家最有魅力的男人,卻也是最冷傲的一個,尤其近幾年,他待孩子和對大人的態度簡直是不同的兩個人。偏偏他愈這樣,家裡自老先生以下,沒一個敢惹他。
韓伯禮頹然坐在一旁,不發一語。
韓寶玉轉身上樓,少傑看父母都不說什麼,大了膽子溜上樓去找三叔。
「叔叔,謝謝您,您果然是關心我的。」
「我很後悔呢,少傑,我實在不想管別人的閒事。」韓寶玉看看少傑,心想算了,多說無用。「說真的,少傑,你想稍微改變自己嗎?」
「我……想是想,但要怎麼做呢?」
「首先,你必須抬頭挺胸,彎腰駝背只會使你喪失更多的信心:再來,你得習慣說話時正視別人的臉,目光閃爍最不好了,還有,把話說清楚,不要吞吞吐吐的。只要你能做到這兩點:儀態和說話,久而久之,別人自然改變對你的印象。」
說完,拍拍少傑的肩膀鼓勵一下,進房休息去了。
叔叔什麼事都替我設想好了,比我爸爸更像爸爸,叔叔,叔叔,我──愛──您!我──愛──您!我──愛──您!
少傑目光濡濕,心底不斷地?s白擰□
※※※
大年初一。
方問菊在父母家接待意外的訪客:韓柔娃。
陪她來的是個看起來比她略大的少年,很誠懇大方的一個人,方問菊直覺他跟柔娃一樣出生在富裕的家庭。柔娃介紹他叫宋道揆,一中的,高她一屆。
「老師,爸爸好壞哦,一定要我自己來拜託你,老師,拜託啦,不要讓我失望而返,會被爸爸笑的。」
女孩一上來就撒嬌,動之以情。
道揆也幫腔:「老師,本來我自願要教柔娃,但她不肯,只有拜託你多費心教導。」「你的功課比我還重,而且很快要升三年級了,怎麼能夠分心教我呢?爸爸和宋伯伯也不會答應。」
「是啊,所以我堅持要陪你來見一見令你心儀的老師。」
「道揆,你不會也打方老師主意吧?」
「我哪有?」
「你心裡不是在想:以後化學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柔娃家『就近請教』。沒有嗎?」柔娃笑吟吟地糗他。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
方問菊看在眼裡,確信柔娃是韓寶玉的女兒了,父女倆一模一樣,都有為了達成目的而堅定不移的決心。
但,最令她割捨不下漪O少女純真的笑靨,美得令人眩目。
「我答應你,柔娃。」她聽見自己這麼說。
第三章
兩顆寂寞的心》
開春以來,天氣像少女的心一樣變幻不定,方問菊出門時總不忘帶件薄外套應急。做為一名好老師若感冒了,對學生可真是一大損失。──不用說,此乃她另一個美麗的幻想,當自己很重要似的。
繼續柔娃的家教快兩個月了,她已不排斥上韓家,甚至發覺自己愈來愈期盼每星期二、四的來臨。
韓象的室內裝潢真是太棒了。寬敞高雅的客廳,暖色調的二樓起居室,乃至一名少女的臥室,都像是從圖書中搬出來的,看起來悅目,住起來也一定舒適。原來,連續劇和小說上所描述的均屬實,真的有這樣的人家,只是以前無緣一見而已。──每次這麼想的時候,她都要懷疑韓寶玉是不是把他最好的靈感都用在自己的家了。方問菊聳聳肩。沒辦法,英俊的男人總教人覺得不可靠,不過,到底是他真的不可靠,抑是我本身缺乏自信?方問菊自己也得不到定論。
路過書局停下來為柔娃選了一本參考書,她曾向韓寶玉報帳的。雖然他一直不露面,但不管她為柔娃買了什麼,由韓老爺交付的薪水裡總會添上超額的支出。她希望柔娃不要那麼見外,因為她真的很喜歡她。
不料柔娃卻以度測的口吻說:「爸爸是這樣做的嗎?我沒有教他付錢的意思,只是感謝老師的好意。我想,爸爸可能是不好意思吧!?」那個人會不好意思?方問菊聽了忍不住想笑,暗道:好吧,你既然喜歡錨銖必較,我索性大方一點,自動向你報帳。她早將他公司的電話號碼暗記下來了。
到櫃檯付帳的時候,書店老闆看她長得不錯,把他收藏用來送給老顧客的特級卡片送一張讓她夾書,那是用一種特別好的發光紙印製的。
方問菊謝了他,很輕易的被卡片上的少女圖像所吸引──微笑的少女抱著一隻白貓,大眼凝注,她在看著誰呢?什麼讓你神往?什麼讓你凝眸?你可曾回憶往事如夢?你可曾憧憬未來如詩?當你調皮的眼神如星,當你純真的微笑若月,小女孩,你可知道──我羨慕你?方問菊驚歎地暗誦這些句子,不知作者是誰,把大人的心情描述得如此傳神:小女孩,你可知道──我羨慕你?任誰看了卡片上少女的表情,都會與作者有同樣的默契。
她決定把卡片夾在參考書內,轉送給柔娃。
現在的孩子都太早熟了,往往十幾歲的年紀便稚氣蕩存,宛如大人一樣的外表配上幼稚的言行,簡直太滑稽了。相比之下,柔娃多麼可愛又顯智能,忠於自己的年齡,贏得眾人寵愛於一身。
準時到達韓家,方問菊直接上樓,聽得悠揚的鋼琴聲流瀉,中間夾雜偶來的咳嗽聲。鋼琴聲中斷,柔娃走到父親身後。
「爸,您沒有好一點嗎?」伸手要摸父親的額頭,韓寶玉顯得暴躁的移動座位。「柔娃,你不要太靠近我,免得被傳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