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逃,卻逃躲不過這如影隨形的──好多、好多的血!
救她!救她!
否則,她怕她會瘋狂了!
夢吟在睡夢裡淒厲地喊叫出聲。
「她這是怎麼了?」看到夢吟不斷的掙扎與嘶喊,卻怎麼也醒不過來的樣子,朱高煦不禁皺緊眉。
「不如我開帖安神的藥……」御醫嚇出了一身冷汗。
「安神她就能醒來嗎?」
「那──讓我再想想。」漢王爺可是喜怒無常,是常在談笑間殺人的狠角色,他這小小的御醫哪敢招惹這等人物。
「還想不出來嗎?」
「我覺得還是先安神,否則……」御醫戰戰兢兢的表示意見。
「否則怎樣?」
「瘋狂!」御醫脫口而出。
可看到朱高煦那可怕的臉色,他又忍不住哀歎,自己究竟是造了什麼孽,竟被派到漢王爺府來看診。
「既然如此,我看你留著也沒什麼用。」
朱高煦的話讓御醫心中發毛,幸好他下一句是「送客」,而非「砍頭」,當下,御醫如蒙大赦,立刻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去也。
「王爺,現在怎麼辦?」小豆子輕聲問。
老是這麼下去也不行,畢竟這方侍衛……不!漢王爺的新妾已經昏迷兩天了,再這麼滴水不進,恐怕等不到醒來,她就會餓死、渴死了。
「既然御醫治不了她,就照我的方法來救治她吧!」
「我這就為王爺研墨,」小豆子乖巧地道:「需要什麼珍貴藥材,奴才立刻去張羅。」
「我的方法不需要任何藥材。」朱高煦笑得有點詭異。
「那奴才該做些什麼呢?」不知怎地,朱高煦的笑讓小豆子感到心底發毛。
「把府裡最大的浴桶拿到我房裡來。」
「王爺想要沐浴?」小豆子有些疑惑,「炎池立刻就準備好。」
漢王府裡有最完善的沐浴設備,其中包括一個四季溫暖如春的溫泉池──炎池。當然,在炎池沐浴是朱高煦的獨享之樂。
「要沐浴的不是我,是她。」朱高煦的語氣透著一絲怪異。
「奴才這就讓廚房準備足夠的熱水。」
「冷水,越冷越好。」
「是。」雖然朱高煦的命令讓他困惑不解,可忠於職守的小豆子仍然迅速服從。
不多時,訓練有素的僕人送來朱高煦所命令的東西,一隻大得足以淹死人的木製浴桶,以及滿滿一桶足以凍死人的冷水。
大冬天的,即使是個大男人泡在冷水裡,也會凍得暈過去,何況還是昏迷不醒的女病人!
「王爺,您真的沒弄錯?」這一切實在太不對勁,小豆子覺得不安到了極點。
「你也很想嘗嘗泡冷水的滋味嗎?」朱高煦戲謔的問。
「王爺就饒了奴才吧!」小豆子嚇得倉皇奪門而出。
他竟這般可怕嗎?他曾發誓要天下人臣服在他的腳下顫抖,可此刻,當人們都害怕他時,他竟覺得好寂寞。
朱高煦極淡地、自嘲地笑了。
「呃……」她的口唇間逸出呻吟。
「我不許妳怕我!」朱高煦的手指滑過她慘白的唇,若有所思的的心忖,她是屬於他的,即使死亡也無法改變!
「小夢吟,別想……別想……再逃開我!」在給予她多年的自由之後,他似乎有必要提醒她,誰才是她真正的主人!
朱高煦懲罰性地吻上她的唇,夢吟則在迷夢中痛苦地掙扎!
第八章 認命
峭寒催換木棉裘,
倚秋郊原作近邊;
最是秋風管閒事,
紅地楓葉白人頭。
──趙翼《野步》
好冷!
恍惚中,夢吟似乎回到了故鄉寧海。那也是一個雪日吧!如果能死在那場大雪裡該有多好?
昏沉中,她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小夢吟,妳的命是我的!」朱高煦在她耳邊低吼,他不許她輕賤屬於他的命!
夢吟?
不!她記得自己應該叫做方施,不過,邢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許多年後,屬於寧海方施的記憶在瞬間甦醒了。
可她蒼白的臉上卻浮現出恍惚的笑容,如果能永遠記不得,那該有多好!
他憎恨她的微笑,這令他覺得自己被摒棄在她的思想之外。
自小他就憎恨被人漠視,可身為次子,他仍一次次地被迫品嚐被父母遺忘的絕望與苦痛,直到他披甲上了戰場。
他運籌帷幄的本事使他從眾兄弟中脫穎而出,如願的得到尊重與信任,從此,他的世界裡只有血腥瀰漫,直到那年他在寧海俘擄了一個名叫方施的奇異女子……
他絕不,絕不允許她逃離他的世界!
「夢吟,妳給我醒來!」朱高煦的聲音抵著她耳畔響起,低沉而嗜血。
不!她不要醒來,醒來後的世界會讓她覺得好痛!
看出她仍執意逃避,朱高煦眼裡的嗜殺之氣變得更濃郁了。
「小夢吟,這可是──妳逼我的!」
他陰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裡,可她拒絕思考這是什麼意思。突然,冰冷刺骨的冷水開始肆虐著她的身體,還湧入了她的五官!
「唔……」她本能地掙扎,卻被一雙強勢的手臂左右了行動。
「妳不是很想死嗎,這就是死亡的滋味!」
她被拎出水面,還沒能喘上一口氣,就再次被按進了冷水裡。
「唔……」此折騰幾次,她已沒有掙扎的力氣了。
「睜開眼睛,睜開我就饒了妳!」
終於──她對上了他的眼睛。「你要怎樣?」
「我要妳!」
「不可能!」他是她的殺父仇人。
「對我來說,沒什麼不可能的事。」
「我已經恢復了記憶。」她冷得渾身直打哆嗦,眼神卻是清醒的。
「所以?」朱高煦饒富興味地挑起眉。
「你是我的殺父仇人,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小夢吟,妳似乎忘了,」朱高煦抓住她的手,古銅色的大手襯得她的小手顯得分外蒼白,「殺死方仁的,正是這雙手!」
她的胃泛起一陣抽搐。
「或許,你也忘了黃炯豐……」
這一剎那,她敏銳的感覺復活了。她的鼻端嗅到濃濃的血腥味,這是自她的雙掌間飄溢出的,昭示著她的手掌亦沾染上殺戮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