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魯鈍些,或虛榮貪財,嫁予「名人」倒也覺幸福。可是她活潑慧黠,調皮雅謔,當然不魯鈍;生來衣食無缺,養尊處優,更不覺段家的財勢特別吸引人。她有思想,知喜惡,說不喜歡段拂就是不喜歡段拂!
風蝶影被祖奶奶安上一個「瘋小蝶」的外號,卻是瘋得有個性,渾身充盈著一股形容不出的「勁」,她不野,是有勁。
段拂引不起她的熱情,教她覺得沒勁兒!
向花霞一直在注意她,瞧她的眼神閃爍不定,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不得不承認,她有時也無法瞭解小蝶,就提段拂和她指腹為婚這件事,那樣有才情的一位夫婿,那麼契合的一樁姻緣,別人求都求不來,她究竟有何不滿?
若不是指腹為婚,憑她「瘋小蝶」的外號,誰敢來求親?
段拂那麼善解人意,深知小蝶性情也從不妄加批評,更不強求她改變,對她總是耐心忍讓、含笑以待,她上哪兒找第二個段拂?真太不知足!無怪乎雷洞春也要暗怨上蒼的不公平,才子不該匹配才女嗎?連她也……哦,不,不!她無所依恃,只是寄人籬下的孤女,怎能奢想飛上枝頭作鳳凰?
她羨慕小蝶的幸福,父母雙全,良緣天送。她也著急小蝶的無知,太幸福了,所以不懂珍惜,稍有不慎將白白斷送良緣。
哎,太幸福了,所以她飛揚跋扈,所以她滿不在乎,不將段拂看在眼裡,不把段家當一回事,這小蝶,真是……太天真了。
「就這麼辦!」風蝶影擊掌揚聲道,一時間眉飛色舞,似乎想到什麼奇謀詭計可解決心中難題似的,得意洋洋起來。
向花霞暗叫不妙,小蝶的「陰謀」十之八九是教人無法認同的,她不以為這次會例外。先前提到段拂,顯然她的「就這麼辦」與段拂有關。
「小蝶,」即使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她寧可忍耐片刻,也需開導小蝶別走錯一步。「段公子乃是人中龍鳳,將來前途無可限量,你若能抓他的心,且不提什麼榮華富貴,他的溫柔體貼就足夠教你一生一世徜徉在蜜海中。」
「我不愛吃蜂蜜。」
「小蝶!你該知道我意思。」花霞尖刻的叫道:「女子之嫁,不就是求得一生溫飽嗎?豐衣足食而後知禮樂、知游逸,你何其有幸,夫婿品行高潔,言詞懇切,他會伴著你一生快活,絕不用擔心遇人不淑等等。」
「呸!*段烏雲*喜涉青樓楚館,當他老婆只有表面風光,其實是強顏歡笑,暗自飲泣吞聲,那種*雙面人*的日子才難過哩!」
「你呀,盡會道聽塗說。」花霞也聽聞過段拂的精采緋聞,但「謠言」總是加油添醋,沒三分真實性,以她對段拂的認知,打心底相信他仍是潔身自愛的好青年。
謠言止於智者,奈何小蝶對段拂早心存偏見,教她一而再的苦口婆心的勸導。
「捉緊段拂!小蝶,你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良人了。」
「什麼話!」她不加思索的說:「我偏不信這世上再沒有比段拂優秀的人。」
「即使有,你不一定碰得上;即使教你碰上了,人家或許早已妻妾成群,或許垂垂老矣,或許心有所屬,根本看不上你。」
鳳蝶影彷彿給刺了一下,即回應道。「敢不敢和我打賭?我非找一個比段拂加倍優秀,而且尚未娶親的青年才俊,教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一開你的眼界,如何?」
「老天!你簡直是一根筷子吃蓮藕——淨挑眼!」
她反而笑開顏。
「早知曉你沒惡意,完全是站在我的立場為我著想。」她半點不迷糊,善惡在心中。「換了堂姊洞春,嘿,我可要懷疑她存心激我叛夫,自己好趁虛而人。」
「小蝶,你又胡說了。」花霞盡責的規勸她,雷洞春不是平凡女子,父親是莊主,本身又受寵於祖奶奶,不是她們可以輕易得罪。
「你怕她,我可不怕。」小蝶深抽了一口氣,誇張的喊。「女兒家遲早要去捧別人家的飯碗,在自己娘家作威作福又能得意幾時?有本事,找個像段拂這樣的夫郎給人瞧瞧,人家才信她真是好命人!怕只怕,段拂也看穿了她『嘴如蜜罐、心如辣蒜』的本性。」這時,段拂倒成了她揚眉吐氣的工具。
女人,你的名字叫矛盾。向花霞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不過,她的警語倒真提醒了小蝶:段拂再怎麼討人厭,留著妝點門面總是好看的,太早「休夫」,被人指指點點可太不體面。
獵夫第一步:騎驢找馬。
且記,你必須摸清這匹「驢子」沒有難纏的倔脾氣,當你找到衷心喜愛的「良馬」時,可以不惹麻煩的將他攆到一旁去,或者送人也行。
若能一舉成功,又促成另一樁良緣,反過來贏得傻驢的莫名感激,才叫最高手腕,此招另有別名:得了便宜又賣乖。
問題是:段拂是一頭傻驢嗎?
「唉!」小蝶難得的唉聲歎氣。「如果爹不是突然病倒就好了。」風曉寒的思想開通,不像雷峒山那樣墨守成規,極重門第、家風,萬一老爹有個三長兩短,一切由伯父作主,她可慘了。比起來,她真愛死老爹了!
「是啊,但願姨爹早—康復。」
向花霞自幼寄人籬下,不管扶養人百般仁慈厚愛,自然而然便不像小蝶那般肆無忌憚,會早熟些,懂事些,知曉看人臉色,觀望局勢。
大家庭的生活不容易,若是家業龐大,權重一方,那麼暗地裡風雲詭譎、明爭暗鬥的爭權奪利是免不了的。風曉寒突然病倒,他的地位自有覬覦方久之人,正等著接手,雷揚是一個,風太君的侄孫葉武泉亦是野心勃勃。
花霞不免感歎。她不留戀這兒的錦衣玉食,渴望跳出是非,有一個完整屬於自己的家。她祈天保佑姨爹早日康復,好人應該長命百歲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