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郭冰巖像一塊寒巖一樣死氣沉沉的,那金元寶就人如其名,她全身散發出閃閃金光。有誰看到一堆黃澄澄的金元寶會不全身發熱呢?
金元寶確實有讓人全身發熱的本事,不過,是氣得人火氣上揚就是了。
「喂,冰山,」她從來沒辦法正確呼他的名字。「跟我出去。」
郭冰巖很想問她:「你又想幹什麼壞事啦?」
只是,一個人習慣了裝啞巴,就好像真的喪失了語言功能。
元寶只要看他揚起眉,便曉得他又在心裡批判她。
郭冰巖實在懷疑,一個尚未長大的小男孩怎麼會對自己有那麼多的信心?或者她是跋扈?
「冰山,你又在心裡偷罵我對不對?」元寶微微偏著頭,學他也挑高了眉。
關你屁事!他心想。
郭冰巖可是個驕傲的人裡!雖說當了一名紈褲子弟的隨從,他卻不肯趨焱附勢,助紂為虐,酷到最高點,當真就像一座冰山「杵」在她身旁,其餘的皆不幹。
「不管了,反正你在心裡罵人我也聽不到。」元寶聳聳肩,朝外走。
郭冰巖只好跟著。
那是一個六伏天,天候熱得死人,能躲的人全都躲進了屋裡。
他們出城,元寶識徒老馬般的帶他走進一座幽谷,來到一處有一股泉水匯聚成的一個小池旁。
「你會不會游泳?」元寶問他,不等他回答,又自顧往下說:「我娘嚴格禁止我在自家池子裡泡水,存心熱斃我!可是我呀!窮則變、變則通,給自己找了這樣一處好地方,愛怎麼玩水就怎麼玩水。」
元寶說著就動手脫衣服,她脫得光光的,然後撲通一聲跳下水。
郭冰巖生平第一次目瞪口呆兼臉紅心跳。
「你 」
「喂,冰山,你不敢下來啊?」元寶挑釁的嘲笑他,自己則游得像一尾小魚。
「你 」他只發出一個短短的低音,元寶似乎沒聽見。
這個假少爺!冒牌貨!
郭冰巖有種被愚弄的感覺,他冷冷的背轉過身子,決定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冰山,下來、下來!你幹什麼背對著我?怪裡怪氣的。你八成在嫉妒我在水裡面像魚兒一樣悠哉,而你年紀比我大,卻什麼都不會。」
郭冰巖背部僵硬,動都不肯動一下,更別說對她稍加辭色了。
元寶自言自語久了,也覺無趣,遂不再搭理那個冰塊,痛痛快快的把身子泡涼,才上岸穿衣,嘴裡還哼著歌。
等到下回,元寶想再來此地游水,郭冰巖卻拒絕隨從,死也不肯隨他走出城外一步。元寶氣憤極了,威脅要讓他去挑糞坑,直到夏天過去。
兩人之間的梁子算是正式結下了。
有一回,這個懲罰被薛姣逮個正著,她皺眉看著元寶,「你這是在幹什麼呀?叫你的隨從去打掃茅廁,人家會如何看待你這個主人?」
「他們最好是少管閒事,」元寶堅定的說:「我可沒去管別人的閒事。」
「你小不丁點一個,懂什麼人情世故?總之,不許你再這樣胡鬧。」
「是的,母親。」元寶口裡這麼說,卻毫無悔悟的跡象。事後證明,她一樣我行我素,真不知道別人為什麼要忍受她!
然而,郭冰巖卻知道了答案--
是薛姣這位野心勃勃的女騙子偷龍轉鳳,改變了元寶的性別,使她成為金家的獨根苗,無人敢不順從她。
郭冰巖有點納悶,同樣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女子,他的母親一生都在他人的壓制下求生存,即使臉人有笑容也是苦澀的;薛姣卻是懂得謀略與算計,連她的丈夫都教她騙得好苦,絲毫不讓鬚眉。
他不認為薛姣的行為是對的,她無疑該受到審判,不過,他卻寧願他的母親也有她的智慧與勇氣,可以活得有尊嚴一點。
他在金家所受到的挫折與磨難大都來自金元寶,但最使他感受到屈辱的,是金乞兒這個為了錢財可以出賣靈魂的惡棍守財奴!
一個初夏的夜晚,金乞兒因做成了幾筆買賣,難得的在家宴客,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日後,他再從在場的商賈手中多撈一點利潤過來便是。
因為人手不夠,郭冰巖被派去送菜,卻教一名性喜變童的劉老爺看上,不斷讚美他,「膚如少女,貌若月華。」並當場對他動手動腳起來。
郭冰巖如何能忍耐得住,他一拳打掉了劉老爺的兩顆門牙,頓時引起軒然大波。
「反了,反了!」金乞兒只擔心到手的利益又要飛了,一疊聲喝斥道:「把他綁起來,關在柴房,不許他吃飯,看劉老爺要怎麼處置,再作計較。」
郭冰巖被人五花大綁的關在柴房裡,猶自憤恨不已。居然有個色老頭敢對他動手動腳,真氣死他了,他的容貌果真「秀色可餐」嗎?這是天大的侮辱,長得好看不好看干卿屁事,誰也沒有權利因此戲弄他!
郭冰巖立下重誓:「總有一天,我要讓所有的人都不敢再對我這張臉評長論短。」
元寶得到消息,馬上跑來看他。
郭冰巖很懷疑,她是不是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來的?事實明擺在眼前--元寶的眼睛閃閃發亮。
「冰山,」元寶興奮得奇怪。「我聽人說你揍了劉老頭一奉,打掉他兩顆門牙,你真了不起也!」
郭冰巖忍下滿肚子的疑問,只瞪著她看。
「那個變態色老頭,我老早就想修理他了。」元寶的小拳頭打在郭冰巖肩上,笑道:「你真行!果然是個子高大的人佔便宜,那死老頭上次偷摸了我的臉,我氣死了,本想等他下回再來我家時,在他茶裡下瀉藥,讓他拉不停,要是他仍不改惡習,就請他吃老鼠藥。」
這是一個小娃兒說的話嗎?
郭冰巖瞅了她一眼,肯定她日後若恢復女兒身,絕對嫁不出去。
「冰山,你放心好了,我會叫爹放了你。」元寶向他保證,立刻去找老爹放人。
金乞兒直跳腳,「什麼話?那小子壞了我的大事。不行、不行!我已經答應劉老爺,明天就押送那臭小子去劉府,要殺要剮隨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