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無功不受祿,左總管大老遠跑這一趟,不會是專程送禮給老夫吧?明眼人不說瞎話,若有求助於老夫之處,願聞其詳。」
「秦大夫言重了。小的可是奉了當家之命,來請神醫赴『青龍社』一遊。」
「去玩?」秦藥兒從碗匙中拾起臉,眼睛灼灼發光。「好啊!好啊!爹,我也要去。」
「藥兒,大人說話小孩子閉嘴!」秦守虛嚴斥一聲。
「您答應給我去,我就閉嘴。」別看她年紀小,已曉得「討價還價」、「乘機勒索」。
左佑農心裡暗歎,臉上露出愉快的笑容。「令千金如此期盼,神醫何苦堅拒呢?敝當家確是一番好意,等神醫到了敝社,在下擔保你們將會盡興而歸。」
秦守虛哼了一聲。「龍天翼何等豪爽,竟會重用你這麼油嘴滑舌的人。老夫不愛聽人吹牛拍馬,再給你一次機會,直接道出來意!」
左佑農有點為難。他確是奉命前來請人,龍天翼和他商議定,要秦守虛答應收徒不是件容易事,必須一扮白臉一扮黑臉,激得他巧入圈套,非破戒不可。
這收徒之事明說不得,太多失敗的例子擺在前頭,所以他為難。
「爹,您還需問嗎?」小女娃嘻笑道:「來找您的人,不是來求醫,便是來拜師。我看他一把年紀了,不會是來拜師,一定是家裡有人快死了。」
「你又知道了?」秦守虛沒好氣道。
「如果不是病得快死,群醫束手無策,誰敢來求您?」
這倒是實情。可是秦守虛是老狐狸了,知道此人絕非來求醫,他與龍天翼好歹相交多年,每有珍奇藥材到手,龍天翼必不吝惜的派人送來給他,若為求醫大可明講,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這麼看來,是另有所求了。不成!他生平最討厭收徒弟,像他這種天才可遇而不可求,收徒平庸可會笑死人!他先擺明了拒絕再說。
「放眼江南誰不知老夫從不收徒弟,這些年來不知趣的人是愈來愈少了,龍當家和老夫也算知交,怎會為難老夫?那麼,是求醫了?」
左佑農打哈哈。「一點小病,不敢勞煩神醫。」
「那你來做什麼?」他一點也不客氣,收禮歸收禮,這些年來他也回贈不少張藥方,讓龍家的藥堂大發利市,誰也別想挾恩奢望他回報。
「這個……」左佑農的嘴從沒這麼笨過。
秦藥兒又來插嘴。「爹啊,看這人一副作賊心虛的樣子,似乎真想求您收徒哩!他這把年紀了,還要拜師……」
「不是我,是少主……」左佑農打蛇隨棍上,卻差點被秦守虛的視線凍死!沒見過這麼不識趣的人,他話都點明了講,他還有臉開口。
但左佑農既身為生意人,哪能看人一點臉色便退縮不哄!
「不行!我不答應!」最激動的竟是小不點秦藥兒。「爹,您不可以收徒弟,若是怕衣缽無傳人,也要等我長大了才能破例。」
「這又是為什麼?」真是小鬼難纏啊!左佑農暗罵。
「你笨死了!這樣簡單的道理也想不通。我是老大耶,爹若收了個年紀比我大的徒弟,不成了我師兄嗎?你要害我由老大降為老二,我先找你算帳!」秦藥兒高傲的一揚頭。「本姑娘只當師姊,不作師妹。」
這怎麼可能?瞧她小不隆咚的個子,左佑農確實感到自己接了個燙手山芋,老的不好說話,小的更滿不講理,或許少主該另投名師才是正確的選擇。
秦守虛莫測高深地笑了。「這樣吧!誰能得到小女的認可,讓她喊一聲『師兄』的,老夫無條件傾囊相授,絕不食言。」
秦藥兒嗤嗤地笑了,老爹這一招真高。
左佑農也被激起鬥志了,他就不信威震江南的「青龍社」竟鬥不過一名小女娃?只要是人必有弱點,何況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奶娃兒?
事關男人的顏面,他要讓少主漂亮的打贏這第一仗。
※※※
金色的陽光灑進房間裡,龍湖愉快的下了床榻,打開房門,果然見到心上人捧著麵湯侍立在外,不禁有些過意下去。
「紫光,怎麼要你做這種事呢?」
「這是規矩,龍公子,讓我伺候你好嗎?」沙紫光率真的眼神使人無法拒絕,龍湖只好坐下來,等她捧來溫熱的面巾。
他仍是不明白,為什麼她拒絕讓他為她贖身呢?
沙紫光是揚州八大名院之一「絳雲樓」的姑娘,娉娉裊裊十三余的豆寇年紀,出落得儀態萬千、嬌嬈難描,尤其當她羞怯地瞧著你時,那宛如粉荷吐蕊般淡暈的紅頰,真教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她清新高潔的氣質實在不像窯裡的姑娘,但也正因為她如此與眾不同,使老鴇有心將她栽培成一代名歌妓,暫時賣藝而不賣身。
龍湖對她是一見傾心,認識深了,愈發激賞她的內涵。身在青樓,從不曾聽她感歎自己的身世以博人憐惜,龍湖只有從老鴇口中得知她原是書香世家的千金小姐,不知何故得罪權貴,慘遭滅門之禍,才十歲的她被賣入青樓,又輾轉賣給了「絳雲樓」的老鴇,總算老鴇還識貨,沒太糟蹋她,但未來誰知道呢?
很典型的青樓女子悲劇是不?其實,未入青樓之前,有誰不是好人家的女兒?龍湖也不是多濫情的人,不知為何,就是心疼沙紫光。
他想為她贖身,絕非心存不良欲將她佔為己有,而是真心認為她應該有更好的歸宿,放她自由去,她可以找一處沒人認識的地方,改名換姓重新活過。
用早膳時,他再一次問:「為什麼不讓我為你贖身?」
「你拿什麼為我贖身?」她輕描淡寫的還了他一句。
「原來你擔心我拿不出銀子?我雖不是多富有,三、五千兩銀子還調用得到。」
「我雖不是多值錢,待十五歲正式掛頭牌賣藝,一年所賺的絕不只三、五千兩銀子,鴇母怎肯輕易放人?」沙紫光的聲音輕柔,言語卻十分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