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應該得意嗎?很應該的。藥兒,你們既是舊識,起碼該請龍師哥送一份賀禮過去,邀他來府中敘舊。」
「方便嗎?」她跟杜放鶴依然是相對無話。
「有何不便?我也對孿生姊弟很好奇呢!」
這話勾起藥兒的回憶。「姊姊不知那對姊弟相處的模式多有趣,告訴你,郭鐵諾有戀姊癖,在他姊姊面前,溫馴得像只小綿羊,卻對其他人擺出一副少年老成的面孔,我沒見過比他更像書生的書生,更沒見過像他那種精敏幹練、通曉時務的書生。」
媚雪笑著聽了。「會讀書的人不見得就是個不問世事的書獃子。」
「考狀元不都要三更燈火五更雞嗎?」
「天資差的只好勤能補拙,那位狀元公想來是位高才。」
秦藥兒點了點頭。「姊姊說得對,據我所知,那個郭鐵諾只有在他姊姊面前會『難得糊塗』,其他事則精明得要命,千萬別在他手裡犯錯,他記性好得很,我懷疑他有過目不忘之能,以後他的下屬鐵定很可憐。」
「怎麼你對他似乎有偏見?」
藥兒不發話了。誰教郭鐵諾也是有眼無珠的傢伙,沒有愛上她!
黃昏時,侯爵回府。
秦媚雪在花萼樓前的冷香亭迎接他。花萼樓三面臨水,一面通往梅林深處,非常涼爽,適合炎夏居住;冷香亭築於水面上,杜放鶴最愛偕媚雪放盛夏之日在亭上賞荷,時常將晚膳開在此,月光瑩瑩,荷葉亭亭,沁人心脾的馥郁清香使人胃口大開,不會有炎夏吃不下飯的苦惱。不過,時令已過了重陽,寒風瑟瑟,很快使得將花萼樓關閉,搬往梅林深處的涵碧閣,等待早春梅放,因風吹動那顫舞著幾欲翔飛的白梅,迎風弄影的身姿宛若披著羽翼的片片雪花,美得含蓄脫俗。
杜放鶴揮退下人,安詳地看著媚雪。「今天忙些什麼?」
「為你縫一件冬天穿的袍子。」
「怎麼要你勞累呢?」
「不累,我喜歡親自為你做一些事。」媚雪溫柔地笑問:「我還做了幾樣小菜,想嘗嘗嗎?」她從不主動問朝廷裡的事,希望他回到家來能真正放輕鬆。
「我今天口福不淺。」攜了她的手進樓。
華燈初上,對坐淺酌,也是一件人生樂事。
杜放鶴凝望著燭光,突然道:「這樣清閒的日子,只怕不多了。」
「十郎,」她遲疑了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笑了。「讓你心慌了,我該打!」捧住媚雲的臉,輕啄一下。「沒事的,不過是聖上提到要安排我職位,最遲明年春天,我就要每日上朝,參與朝政了。」
媚雪寬心了。「夫君是有本事的人,聖上自然倚重。何況要你一生都消磨在男歡女愛、聲色犬馬之中,實在是朝廷的損失,相信你也不甘心只做一名花花大少、紈褲子弟。」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先前是怕你感到冷落,委屈。」
「妻憑夫為貴,何委屈之有?」
燭光流轉在那柔艷的臉頰上,平靜冰瑩一如明月清輝,她已將他當成她生命的重心,是認命,更是情深意重。杜放鶴不由得癡了,片刻也好,揉入她的方寸中,陷溺在她的情海裡,已是無上的幸福。
夜裡相擁而眠,吻著她微濕的鬢角,他悄然道:「想當初,每個人都說我瘋了,不娶郡主娶民女,連皇上都連夜召見欲知真相,我以為必須抗爭一番才能免去皇族聯姻的慣例,幸而皇上明理,說道:『平民也罷,只要是冰清玉潔的好姑娘,最要緊的是能夠栓得住你這匹野馬,朕樂意成全!』你不知我有多感動,皇上瞭解我,他知道我沒瘋。」
媚雪嬌笑。「我拴住你這匹野馬了嗎?」
他的回答是掀起另一波襲人的熱浪……
※※※
數日後,媚雪選了一個黃道吉日到香山普覺寺拜佛。
她不願太招搖,只帶兩名侍女和幾名護衛上路。
在臥佛殿內,她誠心祝禱:「請保佑十郎官運亨通,有機會施展他的理想與抱負,請保佑我們白首偕老,恩恩愛愛,永不分離!」
釋迦牟尼慈悲的尊容,普渡眾生的佛力,給了媚雪虔誠的信念,相信自己所求的必能如願,深深跪拜良久。
出得殿外,意外地發現她帶來的人全倒在地上,不祥的感覺剛浮上心頭,忽然後頸被針紮了一下似的疼痛,接著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一名身形矮小的蒙面黑衣人由屋頂上翻飛而下,手上拿著一支吹筒,怨毒的眼神盯住媚雪,森然冷笑:「守候三月,才等到你單獨出門,又托大的沒擺出侯爵府的儀仗,只帶幾個人就上山來,死也無怨才對!」
「不過,這一次你想死也沒那麼容易就死,相信不用多久,你會開始後悔自己上次沒死成。」黑衣人拿出大麻袋裝了秦媚雪,將她扛上肩,翻出牆外,一匹快馬正等著馱人。拉下面罩,露出一張平凡的女人臉,策馬往無人處馳去。
她正是「九面狐」黃影。上次在西湖毒殺媚雪失敗,捅了個大樓子,使她不見容於寶賢王府,自覺無顏待下去,與其受人冷言冷語,不如離去另謀發展,投效新主兒。反正誰出得起高價,她就為誰賣命。
山勢愈走愈陡,馬匹乏力,只好丟下馬,扛著大麻袋走在只容一人穿梭的小徑,有段路已教雜草淹沒,顯然荒廢許久。
山中寂靜,只有山風迎面撲來劃破了這份冷清。
一間年久失修的破茅屋孤零零的立在人煙罕至之處,不知是遭主人遺棄,抑是獵戶偶爾上山的避雨所在。黃影扛著人推開搖搖欲墜的柴扉走了進去。
「二小姐,人我帶回來了。」
「很好,這次你沒出紕漏。」
黃影就是討厭這些官宦人家,逮著機會使揭人之短,若非賞金誘人,誰理這個陰陽怪氣、裝神弄鬼的醜八怪。
「打開,我要親眼看看她長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