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影心想;還是別看的好。把人擱在泥地上,拉下麻袋,露出一張使人心魂俱醉的玉容,看了這張臉,才會明白什麼叫花容月貌,什麼叫國色天香。
上官琳一瞬也不瞬的望著那張臉,她的心、她的思緒全陷入一種痛苦的絕望裡。比不上的,即使她完好如初,也只會淪為這朵江南奇花身旁陪襯的綠葉,她所有的魅力和光彩將完全引不起別人的注意。
由於她的臉色如此猙獰可怖,黃影幾乎以為她會撲上去撕爛了那張臉。
「很好!」壓下滿心翻攪的妒恨,上官琳咬著牙喃喃道:「難怪杜放鶴會不顧體統的娶了你,他愛你入骨,我要誘他前來送命就容易多了。」
一轉身,不再看她,上官琳追問:「我要你出面聯絡的其他好手呢?」
「放心,誤不了你的事,他們很快就會把東西送來。」
「那就好。」
暮色逐漸掩來,深山的風冷颼颼,更顯淒涼。
「還有多久她才會醒來?」
「快了,藥力只能維持一個時辰。」
上官琳吐出一口長氣,卻吐不盡深埋六年的情仇、怨氣,心底有份瀕臨深淵的戰慄。
「快了嗎?這一切就快結束了嗎?」
夜悄悄來,安靜得不帶一聲訊息。
※※※
醒來時,感覺頭痛欲裂,秦媚雪揉著頭勉強站起身,四周昏暗什麼也看不清,有的只是心慌、恐懼與茫然。這一定是噩夢!她想走、想逃,走出這一片黑,逃出滿胸懷鼓漲的恐懼。黑暗中突然爆出一聲冷喝;「別動!」
這聲音使媚雪的心臟緊縮了起來,好幽冷、好無情的聲音。她的喉嚨乾燥欲裂,她的心靈顫懼,她的眼睛渴望一點光芒。
不是噩夢嗎?她怎會到了這裡?接著,她想起來了,在普覺寺臥佛殿外……
「你……你是誰?為什麼擄我來此?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兩盞燈籠移近,有人將它們高懸於門口。有一會兒,她的眼睛不太能適應光明。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以幸災樂禍的調調說:「看清楚你腳下站的位置,別再動了,死得太快可沒意思。」
媚言睜開眼睛往下瞧,看清自己站在一圈黃色粉末裡頭,不解地道:「這是什麼?」整間茅屋的周邊角落全灑滿了黃粉,有點刺鼻。
「那是雄黃粉。」黃影出現了,將更多的雄黃粉鋪灑於門口。「乖乖站在你那個圈圈裡別亂動,千萬別死得太快。」
「你是誰?你們究竟想做什麼?」媚雪激動的喊著。
「夫人真健忘,這麼快就忘了故人。還記得誰給你喝了毒茶?」
媚雪渾身一震。「是你?你是多兒?不可能……」
「你又多嘴了!」
那幽冷、無情的聲音又響起:「前車之監不遠,你又故態復萌,難怪你永遠只是一個小角色。」
「二小姐!」黃影不平地道:「如今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何必挖苦人,有道是『物以類聚』,失意人何苦取笑失意人。」
「你放肆!誰跟你物以類聚?記住,你只是我僱用的一名奴才!」
上官琳一聲令下:「動手!」
兩名壯漢各拿一隻布袋出現,媚雪瞧見布袋裡似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慌道:「你們要做什麼?不要過來!」
壯漢並不進去,只在門口黃線外停住,將兩隻布袋擱進去,刀光一閃,割開袋口,乍見一條條、一群群的大蛇、小蛇、黑蛇、青蛇、花蛇……爭相蜂擁而出,朝四周蠕動擴散,毒舌吐信,發出「嘶嘶嘶」的聲響。
「啊、啊──不!不要──」
秦媚雪霎時心魂俱喪,掩臉驚叫不已,害怕瞧見跟她一樣出不去、困於她身邊的群蛇朝她吐出紅信,露出毒牙。她哀求道:「不要這樣對我,放我出去!求你們放我出去!我的丈夫是威遠侯,如果你們要的是錢,他會給你們的……」
「如果我要他的命呢?」上官琳冷眼瞧她受盡驚嚇的模樣。「用他的一條命來換你的一條命,他也肯給嗎?」
媚雪打了好幾個寒顫,整個心都痙攣起來,慢慢放下掩臉的手,門外立著一個娉婷的人影,可是她那張變形的臉……媚雪必須摀住嘴巴以免尖叫出來。
「這張臉讓你害怕?可是,你知道嗎?它曾經跟你一樣美麗。」
媚雪呆愣愣的睜著一對迷惘的眸子,她不明白。
「你那個有錢的丈夫,地位尊榮的丈夫,他可以殺人而不必償命,他可以用幾句刻薄惡毒的言語便輕易粉碎了一顆少女心,可歎今天,他空有再大的權勢也救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她的眼光燒灼般射向秦媚雪。「也該換他嘗一嘗傷痛欲絕的滋味。」
「你是上官家的二小姐,上官琳?!」媚雪夢囈般的說。
上官琳只回她一聲冷笑。「愛上杜放鶴是你第一個錯,從江南隨他來到京城更是不可原諒的錯,嫁給杜放鶴、得到杜放鶴的寵愛則是致命的錯!」她有些激動。「錯!錯!錯!你連犯三錯,死了也不算冤枉吧!」
「原來,」她恍然有些明白。「你一直愛著他,所以才會這般痛恨我。」
「你又錯了!我恨他!恨他!恨他……」上官琳連喊了十幾聲恨,忽然捲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多處傷疤。「我決意殺他為兄報仇,為自己雪恥,可恨他卻躲得不見人影,恨火蔓延無法撲滅,只有取簪自戮臂肉,讓身體上的痛苦暫時解脫心靈上的重擔。」
「不,是你錯了,上官姑娘。」媚雪誠懇的說:「你恨十郎是沒有道理的,他從來不曉得你曾心儀他,只是與令兄不和,才會一時衝動說出冒犯你的話,他曾對我說,他很後悔;至於誤殺令兄的事,他已經受到懲罰了。」
「多麼動聽的花言巧語,可惜騙不了我。」
上官琳心硬如石,她的心除了復仇雪恥,再也容不下其他。
媚雪但願能為杜放鶴解開多年的死結,幾乎是以祈求的口吻說:「我是真心的,絕非為了求饒才說出那些好聽的話。事情的經過我很清楚,十郎他不會掩過飾非,他直陳己過,甘心在關外領受五年的刻苦磨練,不再錦衣玉食,不再有僕從如雲,以一個平民的身份卑微的為自己贖罪,咬著牙忍受一次比一次更嚴厲的考驗……如果你再見到他,你會明白我所言不虛,他不再是六年前那個意氣飛揚、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少年,他是吃足了苦頭才換來今日的沉穩、謹慎,他已經接受應有的懲罰,為自己贖了罪,你再記恨他有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