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貞陽新婚兩個月後,發生一件勉強可稱之為大事的事——關飲虹有意納妾!
丈夫的下屬要納妾,原是不干郭貞陽的事,但她想此風不可長,以免丈夫「見賢思齊」,便關心了一下,才知此事非同小可。
關飲虹有意納為新寵的女子並非良家婦女,而是青樓艷妓阮嫦娥。如果是一名清倌人或賣藝不賣身的歌妓猶有話說,納之為妾也不至於有辱名聲,反添一則浪漫佳話。
但阮嫦娥十六歲出道,大張鈍幟,裙下稱臣者不知凡幾,媚功十足,手腕厲害,過慣了生張熟魏的日子,怎肯在年華正盛約二十二歲之齡就洗盡鉛華?一向老練持重的關飲虹怎會迷戀一名歡場女子,不惜花費重金為她贖身?他為阮嫦娥神魂顛倒,一旦新寵進門,跟他相敬如賓十餘年的結髮妻子趙宛晶,地位會不會被取代?
貞陽找來張寶兒問一問,畢竟她和趙宛晶認識較久。
「宛晶呀,可賢慧呢!」張寶兒喝一口香茗,搖頭說道:「我也勸過她,千萬別太順著男人的意,男人不會心存感激的,他反而會覺得女人的順從是理所當然,久了更會得寸進尺,將你的順從當成無趣,不解風情,當成軟柿子般好捏!想想夫妻十二年了,她也才三十歲,就以為自己老得快進棺材,沒了自信,生怕不答應丈夫納妾就會被丈夫嫌棄,她也不想想,丈夫娶了個年輕姑娘進門,她不是更要靠邊站了嗎?就算要納妾嘛,也得討個清白人家出身的,知道自己卑微的身份,曉得要自重,起碼不至於動搖元配的地位。關堂主可好了,討了個風情萬種的煙花女子進門,在風塵中打滾多年的名妓,哪個不精似鬼?個個都是笑面虎啊!對男人柔情似水,對男人的妻子可就是一帖毒藥啊!」
貞陽聽了連連點頭。
「關堂主原是青樓常客嗎?」燕無極之下有三位堂主,「景蠡堂」堂主關飲虹,管理名下產業生意;「朱雀堂」堂主蘇鳴,負責探測敵商內部消息,並提出年度新計畫;「醒獅堂」堂主韋一箭,負有保衛燕門堡與名下產業生意之責。每位堂主之下皆有三至五名總管,分層負責。
以後代人的眼光來看,燕無極頗具企業家風範,只負責決策性事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但外頭的人摸不清楚燕門堡的內務,只知這三個人是燕無極的左右手,有名的三虎將。「談生意嘛,難免歌樓酒肆擺一桌,請喝花酒,這方面關堂主倒是識途老馬。」
張寶兒沉吟道:「逢場作戲總難免,宛晶那泥人又是不敢管束丈夫的,聽我家那死鬼說,他接觸過的女人真不少,只是從沒認真過。這一認真,可就泥足深陷,拔不起來了。幾個月前,他就已經將阮嫦娥包下來,我們還以為他只置外室、金屋藏嬌,不想還真的打算娶進門了。」
貞陽半懂半不懂,卻又不願顯得太無知,於是連連點頭。
用過晚膳,夫妻關起門談心獨處時,她就悄悄問丈夫:
「夫君,什麼叫做喝花酒?」
燕無極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咳了好一會兒。
「你……這名詞你是打哪聽來的?」
「寶姊姊說關堂主常去喝花酒,然後就逢場作戲什麼的;這花酒到底是什麼酒呢?
這麼厲害,讓男人喝了之後就會討個妓女回來做小老婆!我想一定是不好的酒,但我是堡主夫人哪,開口問人家,不就顯得我太無知了嗎?只好問你啦!」
燕無極猛然領悟,笑得挺壞的,一把拉過貞陽,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朝她耳根吹氣:「我懂了,你怕我也去喝花酒,討個妾回來是不是?」
她還真有點擔心呢,所以老實的點點頭。雖說新婚燕爾,一年內男人不大可能納新寵,但以後呢,誰敢保證?
「十二年的夫妻感情,就因一名風塵女子而變樣,想想真不值得!」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種家務事我也不便干涉。何況關夫人都點頭了,旁人焉有置喙之餘地?」他知道女人心眼小,再賢慧的女人也會嫉妒,但討個艷名遠播的妓女做小,還真教人措手不及,更絕的是趙宛晶不但幫丈夫說話,還忙著張羅侍妾進門後要住的地方,教旁人想開口勸關飲虹三思而後行,都覺得太多事了。
「換了是我,可辦不到。」貞陽認真的說。
「我也不要你賢慧成那個樣子,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把丈夫讓給其它女人,或許她對丈夫並沒有深刻的愛吧!」一個「愛」字出自他嘴裡,自己都嚇了一跳,看著貞陽充滿愛意的眼神,更加凜然心驚。
他的小妻子從何時起已脫去孩子習氣,以充滿愛意的女人眼神凝望著他?
「貞兒……」
「我不要把你讓給任何女人,我不要!」貞陽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凝神望著他,仰慕他,她的聲音裡含著深深的感情:「過去我曾經遺憾阿諾不是女兒身,可以陪我同嫁一夫,可是現在我才知道,我做不到跟別人分享你,即使親如姊妹也不行,因為我愛你,只愛你一個!夫君,無極,你可不可以也只愛我一個?」
他抬手撫著她的柔髮,嗅聞她身上清雅的馨香,好一會兒心亂如麻。
「傻瓜,我們成親才多久,你已在煩惱這個?看來阮嫦娥的本事不小,不僅影響到關家,連我這個黑木樓都受到波及。」燕無極終究無法給她明確的保證,一來他不相信世上有不變的真情,其次他不知道自己愛不愛貞陽,能否回報相等的愛?
貞陽並不因此而氣餒,她已經無藥可救地深愛著夫婿無極,這種愛無可替代,更無法收回,那麼,她所能做的只是加倍用心以贏得他的真心真情!另一方面,則得小心別讓狐狸精接近丈夫!不是她吹牛,十八年來她所接觸過的男子,除了食古不化的外公,沒有不迷上她的,而那些大多是口是心非之徒,嘴裡叨叨唸唸要她改過,實際上卻非常疼愛她。想起在江南認識的一名浪子朋友——龍湖,初始十分欽佩杜秀山的才學,沒幾天則改了,成天黏在她身邊,要認她作「義弟」,還請她吃遍來自大江南北的美食佳餚巴結他,後來還是杜秀山深恐拆穿西洋鏡,鬧出天大的笑話,匆匆帶她上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