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你沒聽過『人不可貌相』?」
「才怪!做賊的不『貌相』,老是偷到贗品,豈不糗大了。」
方自如有點手足無措,猛搓著雙手道:「瞧你貌比潘安再世、宋玉重生,怎麼性格古靈精怪,著實不可貌相。」
「你這位方先生一臉賊相已不討人喜歡,一張賊嘴巴也挺臭的,剛才拿我比成石頭刻的,現在又說我不像活人像死人,你的賊腦袋裡就擠不出一句好話嗎?」
「老天,你也太刁了,舌尖翻雲覆雨,好的也成了壞的。」
「美玉不過是石頭,潘安、宋玉早已作古,我何曾冤你?」
「這……」
衛紫衣險些笑出來,親眼目睹赫赫有名的大俠盜在一個毛頭孩子面前進退失據、舌頭打結,實在太爽了!不過,他們都是成年人了,不好過分助紂為虐,解危道:
「寶寶,這位就是我曾經和你提過的老朋友,在江湖上人人聞名為之色變的『俠盜』方自如,和大哥有著深厚的交情。」這等於點醒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在衛紫衣面前,寶寶總會比較乖一點,聞言笑道:「俠盜,俠盜,貪官污吏聞名喪膽,不法富商如見閻羅,貧民百姓視若菩薩,可是?」
「好甜的小嘴。」方自如轉顏笑了,內心裡暗捏了一把冷汗。
衛紫衣也接口道:「可不是,這小傢伙一張嘴,把他大哥我哄得恨不能把心掏給他,其他兄弟的家當也給他騙得差不多了。」
寶寶神氣道:「大哥的家當呢?」
「我的東西你喜歡就拿去,何必用騙的。」
「大哥一口一句『用騙的』可多難聽,我只是暫時借用一下,過幾天就會歸還,大哥何必在雞蛋裡挑骨頭。」
「雞蛋裡若沒有『骨頭』,我又怎挑得到?」
寶寶一怔,自己忍不住拍手大笑起來,衛紫衣和方自如亦相視莞爾,尤其方自如更見識到什麼叫「人細鬼大」,暗自慶幸渡過一關。
舉步踏上觀魚亭,三人不拘形跡的坐下,方自如突然深深歎了口氣。
「方兄為何歎氣?可是心中有什麼難決之事?」
「雖不中,亦不遠矣。」方自如眼神陰鬱,歎氣連連。
「真是不乾脆的人。」寶寶拿起零食便吃,平時衛紫衣怕他零食吃太多誤了正餐,每愛管制他,今有客人在座,衛紫衣絕不會小題大做,他正好大吃特吃,嘴巴裡吐出來的不外乎也是小孩話:「你明明碰上了什麼麻煩事,前來求助大哥幫忙一二,老實說也就是了,偏偏左唉一聲右唉一聲,老母雞下蛋也比你乾脆得多。閣下做賊時若也這般磨 蹭蹭,不乾不脆,苦牢有你蹲的!」說完丟一粒蜜脯入嘴,嚼得有滋有味,似有說不出的好吃,倒教看的人忍不住要吞口水了。
方自如吞的是苦水。這小鬼,不懂得大人說話不但要「技術」也要「藝術」嗎?直接開口求人,不顯得太不婉轉,太不知進退?總要給雙方留一點餘地,那麼即使對方拒絕了,好歹有個台階下,彼此都不失面子,不至於大傷情誼。
衛紫衣悶笑一聲。「方兄,不是我護短,寶寶說的沒錯,兩年不見,你倒是見外了,跟自己的老兄弟顯得多禮反見怪。」
方自如本是豪爽男子,衛紫衣一席話令他心曠神怡,也感到自己的矯情著實好笑。
「這叫『狗頭上插不得金花』,不是秀才千萬別混充秀才。」他自我解嘲。「和祝文韜相交一場,別的本事沒學會,就學會了咬文嚼字。」
「祝文韜?」衛紫衣猛然觸悟道:「你說的是『三笑書生』祝文韜,以三笑蠃得美人芳心的祝解元?」
「就是他。他是武當俗家弟子,雖有薄名,但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尤其結識辛彩霧之後……不想大當家也知道他。」
「辛彩霧的生母唐倩是四川唐門掌門人唐雷的掌上明珠,卻背叛唐門,和仇家辛可風私奔成親,生下辛彩霧不久,即被唐門的人找到,唐倩被處決了,而辛可風卻下落不明,留下孤女由唐門的一名外戚撫養。」衛紫衣衝著凝神傾聽的秦寶寶一笑,他夜裡時常需「講故事」哄寶寶入睡,江湖上的點點滴滴自然是最佳題庫,取之不竭。如今他細說前塵,主要是讓寶寶心裡有個明白,別聽得一頭霧水。衛紫衣對寶寶可說是再細心體貼也不過了。
「長大後的辛彩霧成了一名毒娘子,一雙毒掌殺人無數,直到遇上祝文韜,受他的感化而洗心革面,自廢一身武功。愛情對於女人的影響力是驚人的,祝文韜也正式向辛彩霧的養父母下聘。聽說,當毒娘子碰上祝相公,原本打算往枉死城裡多添一縷冤魂,但祝相公卻對她連笑三聲,溫柔款款的對她曉以大義,他飽讀詩書,乃一榜之解元,又是武當弟子,正氣凜然,文采與風度兼備,終也點化了毒娘子,她那顆因可悲的身世而造就成的邪心因他而轉變,成就一段武林佳話,祝文韜也得了個『三笑書生』的美名。」
寶寶聽得如癡如醉,早忘了要吃零食。
「後來呢?」
「這須請教方兄了,我想,這也是方兄來此的目的。」
衛紫衣笑睇方自如,眼中晶芒閃爍,露出了一種挑戰的眼神。
「大當家好銳利的眼力及敏捷的心思,我的確騙不過你。」方自如回答得乾脆利落:「自古好事多磨,就在他們即將成親之前的一個月,辛彩霧被人擄走了,祝文韜急於解救未婚妻,將他唯一的親人,也是他的小妹托付於我,而我一得知擄走辛彩霧的人是何方神聖,再也坐視不得,朋友相交首重道義,我不能眼看一對有情人命喪西域,非去助陣不可,所以呢,只有將祝姑娘帶來交予大當家,請求保護,相信她在『金龍杜』的翼護之下,要比拜託官府保護來得更加安全。」
「方兄有情有義,衛某人豈能無動於衷,祝姑娘儘管留下,與席嫂子等女眷在一起,生活不成問題。」衛紫衣尚未大婚,自然不方便照顧一名姑娘,只能如此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