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我早已經認了。」閃開他的桎,她走進內室拿起毛巾沾水,準備替他刷背,「總有一天,當錢攢足後,我會真正地離開景府,回到爹娘的身邊。到時候你就不必再忍耐我了。」
在燭光的映照下,她的身影有些模糊,帶著笑的面孔卻滿含著哀傷。一如微弱的燭光,彷彿風吹過之後,即將消失無蹤。
他忘情地伸出手,拉住一雙不夠細緻的手,「你會永遠留在此地。
「少爺,她用力地縮回,雙手合緊握在胸前,莊重地注視著前方,迴避著他的探索,「請快點入浴,太夫人還等著。」
「不用了。」
寬袖一拂,帶著連自己都無法理清的意念,匆匆離去。
緊張的氣氛隨著他而消散,強撐的意念消失,樊悠閔終至 虛軟地癱倒。雙手仍緊握在胸前,久久無法移動。
還好,今天算逃過一劫,可是明天呢?
* * *
因為景焰的出席,全家人首度聚在一起,然而在各懷心思的狀況下,每個人都心事重重,除了年長眼衰的景太夫人外。
席間只見她高興地替孫子與孫媳婦張羅著,又是夾萊,又是熱和地談話,想要引起大家的共鳴。
「多吃點,來,焰兒,你喜歡吃的糖醋黃魚。還有冠容,別生疏喔,這可是在家裡。唉,人年紀大了,就喜歡看見閤家團圓的景象。」
「謝謝。」趙冠容小口小口地將食物送進口中,臉上沒有笑意,甚至連瞧都不瞧景焰一眼。
而霍日晰像個局外人,兀自觀察著兩人之間……
在他的眼中,景焰與趙冠容就像兩個帶著敵意的陌生人,被迫端坐在同個飯桌上,冷淡地望著彼此,找不出相同的話題,也沒有意思想要更進一步的認識對方。
眼看最佳光景就要過去,霍日晰索性替她起個話題。
「弟妹,你最近不是接到趙老爺的家書嗎?他一定很想念你吧。」
景太夫人顯然很高興有人終於說話了,立刻接口說:「說得也是,女兒首次離家,想念在所難免。」
「奶奶有同樣的想法最好,正好請焰弟抽個空,陪弟妹回家探親。」
景太夫人心喜,連連點頭,「好主意,好主意。」
「我沒空。」景焰憑空飛出拒絕的話語。
「不用了。」趙冠容同時也脫口而出。
「為什麼?」景太夫人與霍日晰不解。
「我忘了告訴大家,爹信上特別說到最近都不在家。」她小心翼翼地端出說詞,「改天再約時間見面吧。」
「無妨,你還是可以回家繞繞。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景家無意讓你與娘家疏離。趙伯父不在很可惜,但你也可乘機探訪趙家其他女眷,聊點心裡事。」霍日晰故意指出盲點。
趙冠容望向他的眼神中帶著極度的哀怨,怪他的多事,也怪他的絕情。要跟眼前這個宛如陌生人的丈夫共同生活,已經夠要命的,幸好各有各的房還可以忍受。現下還打算帶回趙家,那可連逃避的機會都沒有。
「大哥,如果冠容不願意,何必強迫呢?」將嘴角擦乾淨,景焰從容地站起身來,「我最近沒空,讀書人嘛,怎好成天在外遊蕩,應該收心念點書才是。既然冠容想家,或者可以請大哥幫個忙,護送回家。據我所知,最近商號將採購新貨,正好順路。」
「焰弟,你……」霍日晰瞇起危險的眼睛,明白他正在使壞。
「這是個好主意。」景太夫人點點頭,「焰兒說得也對,冠容還沒回過娘家,外人看起來,好像咱們欺負她。可焰兒得準備科考,應該在家唸書,惟一可以依賴的人,自然是日晰。」臉上帶著笑,霍日晰在心中叫苦。正打算拒絕時,不經意看到趙冠容流露出乞求的神情,不由得軟了心。
「如果弟妹沒意見,我也沒意見。」
「大哥願意犧牲時間,那難得回家的冠容一定很高興。在此,小弟先謝過。」景焰意有所指地瞥了她一眼,果然見整晚都一副無聊神情的她開始有了笑意,緩緩地自嘴角綻開。
「不客氣。」
「既然問題解決,而我也已經吃飽了,請慢用,我就不陪各位。」
景焰作個揖,旋即洋洋灑灑地離去。
「這個孩子……」景太夫人搖搖頭,臉上卻出現寵溺的表情,不忍太苛責。「習慣就好,他沒惡意的。」
恍恍惚惚間點個頭,順著老夫人的言詞,趙冠容根本沒有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只在仍舊埋首於飯菜裡的霍日晰身上。
想到兩人即將有單獨相處的機會,遠離景家種種令人窒息的氣氛,那情景美得像做夢。明明該感到頭疼,明明覺得難堪,但她卻不由主地有了打從心底漾起的笑意。
呵,真好啊……
* * *
「小悠,快救救我!求求你們,我真的不想離開這裡呀!」遠遠地荷花正背著小包袱,被一個老漢拉著往大門走,一見到她的身影像見到救星,伸出雙手,又哭又喊的。
無奈的,景福和滿面焦急卻無法可想的家丁阿祥只能杵在旁邊,任由她的親爹爹將她帶離。
「找我有什麼用?」景福嘀咕著,隨即向樊悠閔道:「人家親爹上門要人,連賣身的銀子都還了,咱們也無話可說。走吧,走吧,繼續站在這裡於事無補,快幹活了。」
「不要,我不要!」荷花淒厲的慘叫聲未曾停歇。
「死丫頭!什麼救不救的,我是你的老爹,又不是人口販子,叫人聽見了還當我虐待親生女兒!」那漢子雖老,但嗓門大,氣力更大,拖著不情不願的女兒,一路朝門口走去。
她頻頻回首,有些迷惑。
「別瞧了,丫頭,瞧也沒用的,一個是父,一個是女,咱們旁人插不上手,要怪就怪那丫頭天生賤命。」
「究竟怎麼啦?她哭得好傷心。」繞過轉角,完全瞧不見父女倆的影蹤,樊悠閔才回過神,問道:「荷花的賣身期間不是還有一整年嗎?怎麼忽然間就被她的爹爹給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