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碰巧經過時遇到她厥倒的瞬間,他整個心幾乎凍結。抱起輕如羽毛的身子,那張蒼白的臉蛋上缺少盎然的生意,和從前那個老愛與他逗嘴的丫頭截然不同。他大聲呼喊著要景福立刻請大夫來,設法將屋子裡弄暖,然後他就沒有離開過床榻。
本以為寡情的自己,至此方知原來亦有情深的一面,只待有緣人點燃起熱火,而那人,近在咫尺。
「我不准你死!世上沒有人能自我的手中奪走你。」他粗暴地搖晃著她的肩,「聽清楚,只要我不允,你就得好好地活著!」
「憑什麼呢?」她平靜的說,唇角綻出淒涼的笑容,「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命該絕時,誰也擋不住,命不該絕時,想死也死不了,少爺豈能強求?」
「能!當然能!屬於我的,都歸我所管。」
「我不屬於你。」
「你怨我嗎?離開的數日間,居然被調到柴房工作,我沒盡到保護你的責任。」景焰頗為自責,「但我沒料到,真的,離開才短短數日,誰知回來後沒見著你,卻被秦若蘭纏著,所以遲至今日才找到你。」
「少爺不必多費唇舌解釋,更毋需為此傷神,小悠既然在景家為奴,該做什麼,該待在什麼地方,都由不得選擇。」她慘然一笑,閉上疲倦的雙眼,「我不是少爺的責任。」
「睡吧,你安心地待下來,把身子養好,別淨想些有的沒有的。」撫摸垂落的鬢髮,悄悄湊近她的耳際,他溫柔地低語,「打明天開始,你回書齋,誰有意見,都找我來說。」
淚珠在無意間滑落,但她緊閉起雙眼不願有所回應。
說得真動聽,可她能告訴他,把她趕到柴房去的正是他最親愛的祖母?而真正原因則出在曾經指腹為婚卻未能兌現的姻緣上。
然後呢?造成祖孫間的失和,抑或是讓他乾脆死了心?
* * *
到最後,樊悠閔什麼都不必說,因為景焰從荷花的口中已經得到震驚的答案。他不懂,奶奶為何下如此重手?
他直接找上門,想查個水落石出,卻在門外聽見意外的對話。
「奶奶,我不懂耶,為什麼一個小丫頭值得你花心思對付?或許焰哥哥根本就不喜歡我吧。」坐在房間裡,少了景焰的陪伴,成天和老人家悶在一起,秦若蘭感到無比焦躁。
「傻丫頭,你長得如花似玉。個性又好,誰不喜歡呢?」
「但是焰哥哥都沒空理我。」雖然好聽的話讓人感到些許安慰,但到底缺乏實質意義。
「老實說,在我的心中有個天大的秘密。」隱藏過久,景太夫人的語氣中有些許遲疑。
「是嗎?」秦若蘭感到極度好奇,卻深請以退為進的手段,「算了,我只是個外人,如果不方便,奶奶最好別說出來。」
「沒關係,除了你之外,我也無法告訴任何人。」她重重歎口氣,「我防樊悠閔那丫頭是怕她將當年的戲言當真,鬧出事來。當初樊、景兩家曾經比鄰而居,所以在戲謔間訂下親事。後來樊家撤離,原以為事情都該過去了,誰知道前幾個月突然又冒出來。景家是何等身份,豈能隨隨便便娶個丫頭進門,哪想到她就近在焰兒的身邊,所以我必須讓她徹底死了心。」她語帶保留的說。
「奶奶,這個容易,讓我來做吧。既然願意委身當焰哥哥的二妻,就有義務要幫不在家裡的大姊清理內部。」秦若蘭信心滿滿的,曉得那段被隱瞞的故事後,更能確定該保有的身份,及受重視的程度。「樊悠閔算哪棵蔥,膽敢妄想沾上景家,哼,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的德行。」 .
「說得對,你真是個好孩子,完全瞭解老人家的心意。」鬆口氣,能有人幫忙分擔的感覺真好,秦若蘭的保證讓她明白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也對所做所為更理直氣壯。
「都得謝謝奶奶的抬愛。」
「來來來,我有些珍藏的寶貝送給你,挑挑想要的吧。別跟旁人說,我連趙冠容都沒給。」
「哇,太漂亮了。」
當兩個人互相褒獎的同時,門外的身影已經帶著鐵青的臉色離開。
夠了,原來小悠被遣送到柴房的事情還有如此曲折的內情,他的心開始發寒。想起小悠滄桑哀怨的表情,以及對他的保證向來信心缺缺的情形,景焰開始懷疑,或許從頭到尾她都是知情的。
只是,她為何不肯說呢?
* * *
經過細心的調養後,樊悠閔孱弱的身子終於逐漸好轉,撿回小命。傍晚時分,細心的景焰也喚人送熱水至屋內。
她待在他的屋子裡,幾經掙扎後,還是受不了誘惑,決定洗個澡。
小心翼翼地經解羅衫,確定沒有人會進門後,她終於放開顧忌,泡在熱騰騰的水中。喟歎口氣,熱水滑過肌膚,舒服地令她瞇起雙眼,享受難得的自在與輕鬆。
打從進入這座大宅邸中,門禁森嚴,無法自由出入不說,還得成天戰戰兢兢的,沒一日能鬆懈。後來又被分派到柴房工作,那地方簡直不是人待的。
如今總算有些許安慰,至少還有桶熱水候著,讓她能洗滌一身的污垢,暫時忘卻煩人的事情。
忽地,木門咿呀地響,有人進入室內。
驚惶的樊悠閔倏地睜開眼,毛巾半遮掩著胸前的春光。天夜已不早,誰會挑在這時候進來?
心跳開始加速,耳朵豎得老高,好半天沒聽到來人說話的聲音,連腳步聲也輕不可聞。心一凜,她忙不迭地將白皙的身子全沒入水中。
「誰?」她怯怯地問。
低沉的聲音冷哼,進門的人沒有回話,原本輕盈的腳步刻意放得沉重,更是清晰地朝著她而來。
「到底是誰?」她放大膽子,稍稍放大聲量。
依舊沒有得到回應,心跳聲逐漸加大。眼看對方愈走愈近,腳步絲毫沒有停歇,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只剩下單薄的屏風阻絕,樊悠閔只能盡量的將身子壓低,心裡卻沒了主意。